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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日记] [原创] [小说] 漂流 全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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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0-11 16:14: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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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漂流 开篇
                        

                                     始作于二零零四年七月十三日





写这篇连载的时候,某些角度上讲我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或者说仍处于一个青黄不接的年龄。对社会没有那么多透彻的发觉,对人生没有那么多深邃的感悟,对世事没有那么多的潮起潮落的经历,对感情也没有那么多分分合合的波折……就只凭一份想,而或说是空想也罢,遐想也罢,不踏实也罢,不着边际也罢……


人在异乡为异客,面对着满眼的不同文化,不同人群,不同经历,不同思维,而又加之随身附带的那种漂泊感,寂寞感,无知感甚至是紧张感,现代的社会造就的敏感人们,谁又能不想点什么呢?也就是如此的初衷,就只是为了记录这段长长的想,这篇也断定不了什么体裁的文章开头了。

第一回 从打死一只飞蛾想起的……


     从没有写过连载这么规范,冗长的文体,也不知道怎样才算是一个开头,更不知道什么才是一个好开头。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电脑屏幕亮着刷刷的白光。一只丁点大的飞蛾,忽闪忽闪的觅光飞到屏幕散发得雾白光晕中,飞得刹是没有规则,当然更不用说美。啪……,掌声响起了,一个微小的生命便告终了……来日本一年零出七十多天来了,从左手掌上这只亡蛾的尸体上竟然不知不觉地引发出了一些个感触。


    走出国门的那个瞬间,父亲早已被隔绝在国际航班安检口的超外侧。出境口,梆梆两声大印的痕迹,便判定了你漂泊的役行。从此,背后,面前便都是空荡荡自己一个人。俗话说:“路在脚下。”但就在日本名古屋空港的那个U字形的出口处,我足足走了三遍。现在想想,似乎是在做梦。


是呀,留学生活始终是一个做梦的过程,说做梦并不一定是坏事,是空想。没有梦,人们不可能坐上飞机;没有梦,美洲也不可能被发现;没有梦,世界不可能多彩,更不会发展;当然,没有梦,也不可能有千千万万的莘莘学子不辞辛苦,远渡东洋。但说它是个梦就证明它高于现实,是要经过风雨的呛灌,时间的磨研,人性的锤炼,然后一次次的细化,淘汰,才让一部分人把梦的包袱打开来。从开始焦躁的等待走出国门,留学生和他们的家人们就开始准备好了各自梦的方向与梦的草粮。学历梦,富贵梦,名人梦……,前路的艰难暂且跳过,先暗自舔尝一下那遥远的梦想成真的味道。飞机飞在天上,载着这些带着对家乡的留恋,对前程的迷惘,对未来的畅想且年龄又普遍不大的留学生们上路了。大家的未来是怎样的呢?我不能概括得出来,人太多,思想太多,路线太多,背景更多。各自有各自的备好的草粮和早就打算好的方向,这就决定了各自有各自的动力,大家都为自己缚着自己的茧,希望茧破的那一天,自己一身绚丽,两肩大而轻的翅膀,在花丛中翩翩起舞……


    同学录上,看到了几个从前同学的留言。“我回来了,不再回去了。”“某某,我回来了,但我不会见你的,因为我没有混出个样儿来!”……


    记得那是在临近高考的一天的晚自习,天气的原因还是“特殊岁月,特殊人群”的原因,大家都感到闷热。好像头芯子上堵了一个棉花塞,要逼着大脑做活塞运动的试验。就见这位同学从外面走进教室里,满面春风,洋洋得意。众人怀疑平时学习不是很优秀的他是不是已经被保送了某某大学……。他自己说开了,“我要去日本了,下个星期就要准备学日语了。”“高考呢?”有人问。“不考了,这个出国的机会我已经等了好久了。如今家里都给办妥了……”众人一片哗然,觉得他简直是超幸福,仿佛是在美国最令人害怕、最具神秘色彩的旧金山湾阿尔卡特拉兹阴森的监狱里一大群被判处死刑的囚犯,突然看到一间囚室的小铁门吱呀一声,自动开了……有人开始小声说了“真有一套,临高考了,跑了。命真好!”“咳,也没什么好羡慕的,只不过是惧怕高考。临阵脱逃罢了……”老师咳了一声,低声强调了一下晚自习的肃静。教室里静下来了,但我肯定众人的心里都会被这件事搅得滋味怪怪的,起码我是。时间飞移,转眼两年过去了,刚刚结束大一的我,也迫不及待得钻进了这个不大不小的留学风暴。很清楚地记得刚来日本的第一个星期,这是在日本发生事情最多,也最难忘的一个星期。后面我会慢慢都讲出来的,但是现在先说我这位同学。那是第一个星期,新鲜感,陌生感,思乡感,甚至还有一点点恐惧感的味道。就在这些感觉之中,我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先是一番对自己的日语介绍,然后就是一番对我日语尚嫩的嘲笑。当时我也是初来乍到,国内所学过的日语,也在临行时一次次亲朋好友的送别中,留给他们最了纪念。以至于很简单得对方的名字,我也没听懂。洋洋得意了几分钟以后,他才告诉我他是我那位早来两年的同学。一番不着边际的寒暄,转入正题,原来是问我要不要给国内打电话的电话卡,他可以优惠的卖给我。我说不用了,暂时没有什么必要给家里联系……再后来,就一直没有联系,再后来应该是他就要回家前的那段时期我又接到了他一个电话,问我,他回家里好呢,还是在这里当一个小饭店里的厨师好呢?我茫然,因为我不知道要怎样回答,也不知道是否我的话就要来决定他将来这一生要走的路。我没有作答,只是告诉他,认得路就回家,不认得了,就去开辟新的。现在看,他是决定了认路回家。


    转眼间,来日本一年多了。和这位同学同一个阶段出国的一些我知道的人们,其中已经也有一些回国了。带了些什么回去呢?这,我不知道,他们也不说。但是从别人的语音语调里,从他们自己的形态里,我想,他们的梦和梦的草粮,好像是用光了。


    又一只飞蛾过来了,肯定马上就是一个掌声,打准了,飞蛾面临的就是死亡。我想自己,想很多人。像不像飞蛾,努力的,铿锵的,不规则的飞着找光。梵高的《向日葵》是在找太阳的光,这光是热的暖的,充满生命且鼓励人心。丁点的飞蛾,是在找任意的光,可有些光是亮的,但是冷的。我们是不是都分不清楚了?是否某一天有个什么大于我们的生物,在我们耳边,“啪”的一声,我们就醒了,或者就结束了呢……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12-28 3:19:38编辑过]

发表于 2005-12-24 14:53:00 | 显示全部楼层
怎么没有人顶这个呢?到今天才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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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2-24 20:07:00 | 显示全部楼层
没有梦,就没有人生~~~

漂泊的日子是酸楚的,更是充实的

没有飞蛾扑火的勇气,梦想要怎么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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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2-25 13:24:00 | 显示全部楼层
大赞:)

人是在追梦的过程里迷失自己的,但是也有人在这样的过程中更为清醒的明白自己的方向,同样的路一定有不同的走法,进而一定有不一样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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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2-25 18:37:00 | 显示全部楼层
期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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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2-26 17:31:0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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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2-26 21:47:0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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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28 03:35: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回     由老汉想起的……


近几天的日本极热,从东京到名古屋这弯弯曲曲的整一条线,都是酷暑,新闻上刚刚说的,梅雨时期无降雨,天气反常,国民注意防暑降温。随之产自中国廉价的遮阳伞便连连俏卖,朝日的生啤酒也滚滚热销。唯独新泻,今天突降暴雨,淹了人家。


爱因斯坦早就说过,这速度越快,时间越慢。可我不明白为什么这温度越高,时间仿佛也越慢呢?看看表,时间尚早,便强拉着蹲在空调风口前专著上网的女友出去走走散心。


一直感觉日本是个有规律的国家,每天晚上8点多,住宅区附近的街上就早已静静悄悄,除了有几个疲惫不堪刚刚下班的路人,便是我们两个。女友说起了家乡的热天气,路边的西瓜摊,正听得津津有味,浮想联翩。她突然浑身抽搐了一下,手紧紧捏着我。“又是野猫。”我断定。(日本的野猫极多,而女友最怕浑身带毛的东西。)我俯下头……自己也不由得退后了一步。是人,在路边的排水沟里横卧着一个人,手搭在路面上,也就是女友的脚边。呼的,大脑里白茫茫一片。怎么办才好呢?首先是麻木。身在异国,管闲事之前总要先衡量一下自己的身份,而后再去衡量一下事情与自己关系密切程度。人与人的差异,国家文化与国家文化之间的差异。日本人不喜欢管别人的闲事,是怕惹事上身;日本人也不喜欢别人管自己的闲事,是怕个人的隐私被别人无意发现。我拉了拉女友的手,轻轻的在他身边走了过去。可是人偏偏又是这样,有些时候,有些东西,会刺激你不知道那一部分的神经末梢,然后会逼着你去做一些就连自己也不知道是否应该做的事情。我们是走开了,两个人也没有说话,可是都在想“冷漠”这个字眼。日本人有的时候是冷漠了些,那是他们与之俱来的生活传统形成的为人为事的习惯……可我们这又算是什么呢?我心里隐隐的不安,我问女友,会不会被人害了?女友默言,拉着我转身向后走,彼此会意。于是两个人又回到了刚刚离开百米的那人的身边。女友退后了两步,我提了提神,壮了壮胆,蹲下去试着接近此人,他脸向下,呼吸稳而有力,我知道这人活着。眼见之后是鼻闻,我突然想起中医讲究望闻问切,不知用在这里合不合适……一身的酒气。我心里一阵的轻松,也一阵的好笑。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优。“这人比我们活得潇洒多了”。我对女友说。好心且胆小的女友,轻轻靠过来,建议我把他扶起来,毕竟这下面很少有人呆。可是谈何容易,死沉死沉……九牛二虎都帮了忙,才将这人抱起,放在路边。女友笑我太单薄,我顾不得她的嘲笑,只顾着呼呼的喘气。用手擦着额上的汗。粘粘的,腥腥的,我的妈,这哪是汗呀,分明是血!我这一脸,抹的全是血。怎么办?这今朝醉的老汉挂了彩。寻找伤口,原来在左眉角上有一道3、4厘米长的口子,血凝固在伤口的周围……


女友自告奋勇去前面不远的警察署找警察来。让我自己在这里陪着老汉……


她小跑着去了,老汉挣开眼,奇怪的眼神看看我,笑了笑,可能是看到我脸上血,以为是“同路人”,便倚在我这并不宽广的胸膛上继续睡了。我擦了擦脸上的汗血混合液,浑身粘粘的空想……               


刚来日本的时候,听过和亲身遇过关于日本警察的两件事。第一件,是听人说,是否属实,我不知道,虽觉得有些夸张,但不妨说出来听听。那是和我一起来的毛兄给我讲的,是关于他在日本开餐馆的舅舅的一件趣闻。


有一次,他舅舅喝醉了酒,夜宿街头。巡逻的警察发现后,过去盘问。舅舅的醉梦,被两个警察的盘问打搅,自然非常恼火,随手便打了其中一巡警个响亮的嘴巴子。估计警察当时也自然恼火,便把醉人带回警察署,身上的证件全部扣押(后知,暂且保管)。翌日清晨,舅舅醒来,依稀记得昨晚发生的事,愧疚万分,想要表达歉意,却碍于语言不通,无从开口。万没想,昨日的警察把他的证件原原本本的还给他,说了些什么,估计就是以后不要饮酒过多,不要危害社会治安之类的话语,就让他回去了。至今,那位醉酒的舅舅还在怀疑,是他真的打了那警察呢,还是只在醉时的梦里过了一把瘾呢……。这事,也只是一家之言,无从察起。可这第二件事,却是实实在在发生在我的身上。我前面说过的,刚来日本的第一个星期里,发生了很多难以忘记的事,这就是其中一件。


那日,我清楚地记得是个星期三。女友连日打工到深夜。我便每日零点的钟声响起,就骑着一辆破单车,20多分钟的路程赶去等她下班,“护送”回家。毕竟那时她是家里唯一的劳动者,经济来源的支柱力量。我刚来不久,日语不够用,女友早来四年,我只能先吃着这香喷喷的软饭。书归正传,我那天骑着单车,一路飞奔着往女友打工的料理店里赶。时间紧,任务急,倘若女友下班,我又没来得及赶到,那晚上这顿软饭,可有的好吃了。车骑得轻快,耳边呼呼的风声……不知不觉地,身后就跟了一辆警车,没开警笛,晚上巡逻怕影响居民睡眠。可那闪烁的大警灯,一直跟在我后面,也足以使我不安了。干吗跟着我?顺路?我的脚下,加了一把劲,想让自己摆脱这种不安。后面警车上的扩音器传出了简短的一句话。我听不懂……。所以脚下便更加快。我预感到是冲自己来的,但是脚下不由自主地停不下来,毕竟良民是不喜欢被警察盘问的,自想一直以来遵纪守法,犯不上跟他们打交道。然而四轮的毕竟比两轮得快很多,警车挡在了我的面前,四个全副武装的警察,一把抄住我的自行车把。两个警察,扶住了我的肩膀,没有用力,但用了很强的威慑力。


我有点慌,先前很充分的心理准备,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检索着过来的一路,有没有丢过垃圾?有没有吐过口水……两个警察客气的把我叫到一边,另外两个便在我的自行车上找来找去,在他们随身带的本子上规整的记录着。他们问我有没有代表身份的证件,我听懂了,把登陆证呈给他们看。又问我自行车是不是我的,这我也听懂了,我说不是我的,是朋友的。警察让我把自行车主人的名字写给他,我写了女友的名字。之后的问题,我就一句都没听懂了。索性把在国内背的滚瓜烂熟的自我介绍,给他们背了一遍。问题慢慢解决了,他们察看了丢失的自行车纪录,并没有我这一辆在内。之后警察说了一句话,这句话,让我觉得至今都很重要,谈不上感动,但让我知道在日本这个法律健全的国家要懂一点规则。其实简单得很,那就是晚上骑自行车一定要打开前轮旁边的车灯。为了别人的安全,也为了自己的安全。记得当时警察看我似懂非懂,便指了指车前面的灯,在他的本子上写了“必要”两个字。幸好两国的汉字的同出一辙让我明白了根本:我骑得飞速,又没开灯,警察便以为我的自行车是非法得来的自行车,而我听到警车的警告,反而加速了“步伐”,也正便成了那个,趁着夜色匆匆逃离作案现场的假想犯了……


在路上遇见了下班返回的女友,女友说我一向黝黑的面孔,怎么变得煞白……





老汉重重得打了两下鼾,我回了回神。远远的,忽悠忽悠的警灯飘了过来,车上下来女友和三位警察。看老汉在我怀里睡着,先是道谢,然后叫醒老汉,问他家里是否有家人,问他的伤是否是自己弄得,问他是否要去医院接受治疗……然后回过头来对我们讲,可以回去了,再一次道谢。我们走开了,在就要拐角的地方,我回头看了一眼老汉的位置,警车也走开了,老汉仍旧坐在那里……一辆单车在他身边匆匆经过,车前微微的灯光,轻轻得左右摇晃着。


一阵咸咸的微风起,我辨了辨风向,是来自日本海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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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28 03:35: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回     由烟想起的……


点燃一根绿色的Marlboro,眼前腾起一股带有薄荷香气的轻烟。墙上的挂钟咕噜咕噜得咀嚼着时间,时间咕噜咕噜得咀嚼着我。日本的夜如此寂静。离家已经一年多了,翻开前几篇的日记,短短的五页便贯穿了在日本的整整一年。不知是繁忙还是对生活过多的不曾留意,或许真正的原因是很少给自己时间静心吧。电子邮箱里来了老朱的一封新mail。照旧问我在日本的生活可好,并告诉我,他现在吸烟特凶。


老朱的吸烟,还是由我教起的。和老朱相处的时间越长久,就越觉得教他吸烟是自己做的最对不起我这位老兄弟的唯一一件事。说老兄弟,其实他还小我一岁,之所以说老,或许是因为感情的缘故,共同经历了这么多日日夜夜,就一直这么叫了。嗯,他,是我的同窗舍友,高中的时代,那个满脑子时时绽放开着兰花花的时代,就记得这么混混沌沌的两个人在一起晃晃地走了三年。


初见的时候,我们在同一个宿舍,最后毕业的时候,我们还是一个宿舍。这在我看来,是极不容易的缘分作怪。宿舍里一共容纳四个人,学校里来来回回调动了十几回,其他舍友都换遍了,就是硬没把我俩分开。以至于,后来各自上了大学,深夜里还互相打电话到彼此宿舍,说习惯了,不说两句话,睡不着。两个大男人,“依恋”到这种程度,有时候自己都觉得奇怪。但是习惯这东西,有时候即使你不喜欢,也很难摆脱。


老朱是个典型的好庄稼似的男人,(这样写,他看见了会骂我的。)健壮的胸大肌,惊人的饭量,茂密的汗毛。时不时地会嘲笑我贫瘠且缓慢生长的胡子和羽未丰的腋下。而他则每天晚上兹拉兹拉地在公用浴室里用那部功率低下的电动刮胡刀和他野草般的胡子作持久斗争。老朱最热衷的,是向同屋的我们展示他健美的身材,夏季闲暇,他便会坐在宿舍的床上用力气一上一下缓慢的抖动着他的胸肌,挤着发出卟吱卟吱地声响,以此作乐,要每个人都俯首认同他的健壮,他才作罢。我们暗中笑他“自恋”,他听见了,就会不由你辩解,双臂把住你的腰,轻轻扛在肩上时转时跑,直到求饶求到他开心,你才可以回到地面。


说起老朱的感情方针,在我看来却与他平时对我们态度截然相反。是那种实际上古典,有时候又出于点无奈却还经常表现极端的特别线路。我认为老朱的初恋,是在高中。是那个叫婷的女孩子,和我的现在女友曾经同在一个班。但至今老朱还不承认婷是他的初恋,他总是说:“谁说我没有经验,以前女孩子都是追我,哼。”但我觉得婷是他的初恋,因为那份情书还是委托我写的。可后来情书白写了,因为老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情书的方式过于酸腐,好好的一份心血,让他两三下就撕成了碎片。情书撕过不久后,老朱充分的表现了一把他的极端,没有任何打算和准备的情况下,当面去讲给婷,婷吓了一跳,定定神说:“没可能。”就是那个时候的当晚,老朱问我要了烟。我们躲在宿舍的角落里,抬眼看着窗外很亮的星光散落在满地的烟蒂上。朱说:“哎,我可知道你为什么吸烟了,你爱想事,想多了就要找个东西来寄托一下。我现在……这也算是会想事了。”那晚我们聊了很多,谈未来,编理想。朱很认真地地告诉我,他毕业后就去考警校,作名警察。手枪往腰里一别,枪林弹雨,孤身一人,神探一个。我说:“好,你做神探,我写故事。你活着我就写《大案要案纪实之神探老朱》,你牺牲了,我就写《人民烈士千古之神探老朱》。”婷的事,因为毕竟没有什么开始,所以就在那晚的无边无际中,我以为我们淡忘了。可是从那天开始后的不久,每天晚上,朱都会趴在床头上,用一个小本子记录着什么。后来到了大学时期他告诉我,那是他的日记,而且一直写到今天。而今老朱仍没有找到合适的女朋友,我要他抓紧,他却说不急,让我先行幸福。他还没看到心里那个类型的影子……


后来,高考结束,三年的高中生活也就嘎然而止。考试临前的时候,每个人都希望快点过完这段揪心的岁月,可是高考完结,我以那种特别身份的特别心情回到学校,看看三年以来这平平淡淡的校园,永远长不全草的操场,潮湿幽暗,散发着浓厚肥皂味道的男生宿舍,回忆着与老朱并肩走过的这每一块青石板……。那天,作为高中时代,我见了老朱最后一面,他塞给我两盒烟,说:“省着点抽,抽完了,就没我的烟抽了。”……


再见面的时候,是去他的大学,他的新宿舍,八个人同屋,亮堂堂的窗户,老朱的床位就在靠近窗户的上铺。我一去,老朱一介绍,大家就都像熟人似的,说我是老朱嘴里的“传奇人物”,弄得我很不好意思。老朱还对我讲,这宿舍刚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吸烟,后来他充当“老师”,教会了每个人……他的话说,这是教大家思考。那晚他不让我回我的学校,让我跟他挤一张床,聊个通宵。我怕弄得同屋人不方便,想拒绝。可是老朱说:“放心,他们知道我和你的感情。”


临来日本的前一个星期,老朱约我出去,说给我送行。那天同桌的还有几个人,都是老朱同宿舍里的铁杆。记得我们喝了很辣的酒,朱知道我不胜酒力,一直替我应酬着众人们频频的敬酒。后来不知他是不是还清醒的时候,指着我对众人说了一句话。“这是我最好的兄弟,我教你们的,都是跟他学的。”我咽了一口他递过来的酒,那是我至今为止在中国喝的最后一口酒,瞟了一眼老朱,他的眼圈通红。那天晚上,我背着他走了两里多路,很重……。天是乍暖还寒,朱是一醉不醒,影是弯弯曲曲,夜是静静阑阑。我低吟着杜甫的《成都府》,“大江东流去,游子日月长。”与老朱之间的事太多,也太细微,这不是写给他的信,所以我一直控制着思想,不要过于太散落。但似乎又太平凡。毕竟在这个平和的年代里,我们之间没有经历过生死绝境,没有亲临过骇浪惊涛,所有的一切,就似乎只有开始的轻烟和后来的苦酒。这或许就是平凡人之间那种难以表达却又香浓淳厚的情愫吧。


最近老朱大学毕业了,像数以万计的大学毕业生一样。无奈得寻找着,等待着参加工作的机会。而我,早先辞别了国内优秀的大学,悠荡荡得漂到日本,挂在一个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是怎样的语言学校。在电话联系的时候,他对我说:“我现在明白了,什么事情都不能着急 ,越着急越干不好。”我笑着说:“你比我成熟了。”他说:“都是跟你学的。”六年过来了,他还是这么说,说跟我学的,说我对他的人生影响很大。要我说,其实时间让每个人都在长大,让每个人都会成熟,只不过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借助点,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经历罢了。而人又是总会是这样,有很多时候无从寻找参照物,无法辨认起点,无从看穿终点。人生的磨盘,将每个人独特性格逐渐都改造成社会的粉末。与之抗衡,便有可能满身伤痕,对之服从,就一定平庸终生。他还对我说:“你要加油,不,不只是加油,你要拼命。拼命知道吗?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再苦再累,就是这样一条路,而且苦不能白吃。我在国内,父亲还有自己的买卖,至少还算有退路,你在国外就没有退路。所以一定要往前走,往上爬。别做生活的失败者。”然后,又怕我心里压力太大似的:“万一不行,我是说万一,那就回来就是了。我们在国内一样能创出天地。”我们的谈话,在这种燃烧般的气氛中结束了。这种久违的燃烧,让我想起老朱最认真的“警探”理想,让我想起了在那个满天星的夜晚老朱手里第一支骆驼牌的烟蒂。


烟的感觉,其实很实在。指间一明一暗的燃烧,总是像在诉说人生的激昂,不平,悲喜与潮起潮落。不会总是有光,但只要你深吸一口气,面前的世界就也不会一直是昏暗与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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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28 03:36: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回     由过年想起的……


时日飞过,似乎又要面对那相隔不久而又令人头皮发麻的的考试。前路的迷惘,人情的淡薄,身边的诸事多变,令自己那颗躁动的心又荡了多个来回。头发越留越长,生活越过越空洞无为。书没少看,但自持的性格,犹豫的天性,却又让自己陷入了一个大大的漩涡。母亲从遥远的家乡,打来电话,说道,快过年了,有没有需要的东西,家里给你寄过去……


又过年了,人在旅途,年是逢时必到,但年的味道却好像一年不如一年,淡得似乎要消失。在国内时就感觉,年像正常生活主程序中的病毒,病毒的发作周期为365天,此时人们不是由衷的高兴,而是必须由衷的高兴。饭桌上的美酒,电视中煽情的祝福,电话铃拥挤的叫嚷……种种,种种,年似乎不是为人来服务,而是在此刻人是在为年而活。如今到了日本,中国的年对于我们这些海外游子来说似乎更加不合时宜,街上没有容纳爆竹的空间,工作没有提供相聚的时段,就连祝福的电话,也只能是零零散散的几个有心人的所为。来日本,两个春节了,第一个春节,是和一个叫做恒的人一起度过的。


恒,是与我同时来到这所语言学校的。因为各自微妙的情况,我们比班里的其他人都迟到了一个多月。正是因为这种原因,我们同坐在了班里的最后一桌,随之便有了我们的相识。对恒的第一感觉,是淡淡的灰色,不仅不耀眼而且还灰蒙蒙的看不清,感觉是个腼腆的男孩子。淡灰的外套,淡灰的脸色,不怎么说话,笑起来很淡但挺甜。时间和方向概念似乎也灰蒙蒙的,以至于来上课后的第二天就打电话给学校说对不起,迟到了,原因是迷路。后来渐渐熟识了,他跟我聊起来,他的家乡是广西桂林,是那个传说美,风景也美的地方,拿出随身带的几张照片,告诉我,那是他搞专业摄影的父亲一大早爬到山顶拍下送他的。我看了那照片很美,云山雾霭,朦朦胧胧,像他。恒告诉我,他在国内是计算机专业毕业的,自己跟几个朋友在国内合开了个音像制品专卖店,也卖各种电脑软件,收入虽然不是很多,但是也足够自己开销的了。按他的话说,本来过得挺好的,但父亲执意要他来日本镀镀金,就硬被扔到这痛苦的地方来了。


与恒接触的日子久了,慢慢的感觉我们相互间共同语言有很多。比如说喜爱电影,恒总是会在第一时间告诉我,什么什么新片出炉了,导演是谁谁,演员有谁谁。内容怎么怎么感人,甚至连电影的拍摄背景他都了解的一清二楚,让我听得天花乱坠。随即问他“有没有?可不可以给我看看。”第二天,他就会夹着一叠的影碟,来到学校,递给我。除了些我知道的想看的,还有些我不知道的,让我一起拿回家慢慢看。在我看来,这真是神通广大,在日本,如何弄到这些中文版本,带中文字幕的影碟呢。他说,是国内的好朋友怕他寂寞,有什么好电影,都会按时寄给他。那些电影,陪伴着我初来日本的日子,充实了很久。


恒乐于助人,他喜欢电脑,具备关于电脑的很多专业知识,所以很多同学得知后,会请他帮忙装电脑。每次,他都会兴冲冲的打电话告诉我,“太棒了,今天又有两个同学找我帮他装机。”开始的时候,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高兴,还以为从中可以得到装电脑的劳动费用。因为找他的这些人,有一些是他认识的,但是有一些他根本不认识,是朋友的朋友介绍过来的。后来,我才知道,不仅他不会得到钱,有时候甚至他还要迎合对方的时间,给自己打工的地方请假,去带别人到处购买装电脑所需要的硬件,软件。帮别人挑好的,价格低的,让每个他帮忙装过电脑的人,都觉得“物美价廉”,随即四处“传颂”,找他的人越来越多,他也越来越不熟识,越来越忙。他还经常问我,什么时候把我这台电脑换掉,帮我装台全日本配置最好的机器。直到有一次,他打电话对我说,“出了点小麻烦,那天和个朋友去装机器,对方说没带钱,让我先帮他垫上,我当时正在挑货。就把我的银行卡和密码给了他,让他去对面银行提钱。当天,他连卡带钱还我了。可是今天我去银行,发现账户里少了10万多。”我一愣,告诉他你先把账户的通帐打出来看看,是什么时间提走的,然后再想怎么办。第二天,我打电话问他怎么样了,他笑着告诉我,已经没事了,他去找那个朋友谈了,告诉他银行里有监控,什么时间提得款,是谁,他已经看过录像了。那个“朋友”吓的魂不附体,当场承认,还钱,就没事了。恒放了那人一马,他的话说:“算那人一不小心提错了。”


恒虽然对电脑很热衷,但他对生活上的事情就不怎么放在心上。有时候,我去他家里找他叙叙。好几个小时过去了,肚子禁不住咕咕乱叫。但看他聊电脑,聊影视那么开心,也不好意思对他提及吃饭的事情。又是两个小时过去了,他才不好意思地说,忘了忘了,该吃饭了。从冰箱里拿出两袋カレ-,拌到前一天蒸得米饭里,大大得盛了两碗,两个人就这么狼吞虎咽的吃了。我试探着问他,你女朋友呢?他淡淡地笑着,嘴角上还挂着米饭粒,“分手了,呵呵,其实是被人骗了。开始的时候,那个女的给我感觉挺好,可是最后没想到跟别人跑了。”我觉得很奇怪,这不是很伤心的经历吗?他笑得那么轻松,自如。仿佛被抛弃的不是他,而是他抛弃了烦恼……


恒与我还有一个共同之处,就是喜欢幻想。他经常会跟我说,“哎,等我有时间,我一定要好好学学物理,物理真得太奇妙了。”在网上,他会给我传一些网站。譬如说,关于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了,时光机器的可能性呀,虫洞理论呀,还有什么未来世界上将出现的新物种呀……等等。我们两个,会在周末的深夜时分坐在电脑前,围绕着叮珰猫的随意门是否可以真的实现,展开讨论,论据一大堆。女友睡梦中,朦胧醒来,听说我们两个在聊这个,扔下一句重重“无聊”,继续睡觉。与恒的光阴,还是朦朦胧胧的度过的,有时候甚至不知道我们两个人在做什么?来日本的第一个春节,我邀恒到我家里聚聚,那天作为留学生的我们,都吃得很好。而那天正好是日本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雪下得很大,恒与我走在街上,欢呼跳跃着。作为南方人的他,因第一次见到雪而欢呼。我莫名的有点感动了,背井离乡,家里万事万物虽都好,但什么又能留住年轻人的心呢?


在日本的第一年,我们一同过去了。第二年,恒变做了一个让我更加朦胧的决定。恒决定要回国发展。他说,日本没有他想要的东西,太苦太累,没有时间想自己该做什么。我们都劝他留下,可他执意要走。后来我想明白了,恒是个很有自己想法的人,虽然我们都还年轻,想法都不成熟,但恒想到了,自己就敢做到。恒或许是有些适应不了日本,但是日本也有些承载不了恒。恒是有梦的人。那句话问得好:花怎样才算开呢?……


如今,恒已经回家两个月了,回家前他给我通了一次电话,告诉我,他回去开一个网吧,等我回家的时候,去桂林找他。年前,他给我在网上留了言  “回国这么些天 我心里一直有种暗暗的感觉 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好象一直不太相信自己真的回到了国内回到了所期望的熟悉的生活状态 这种感觉很难用语言准确表达 不是真实 但也不是虚幻 就像是游离在真实与虚幻之间的一种中间状态 谈不上高兴 也没有失落 感到更多的是一种平静但平静之中仿佛蕴涵着一丝未知的迷惑 恩.........怪了~~~ ”


走吧,走吧,山的外面即便还是山,那也是不同于此处的景致。等文章发表的时候,已经过完年了,恒,不给你拜年了,我们一起回忆这首熟知的儿歌吧。


“小孩儿小孩儿你别急,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二;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冻豆腐;二十六,去买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初一、初二满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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