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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善良的女孩子想象不到的情感骗子的手段,落得个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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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27 19:41:4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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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小说 阴阳鱼 有感,真是防不胜防,被PUA的情感骗子盯上后,骗子一个接一个闯入女孩生活,书里有几句话说得好:
不要做一个没有力量的好人!古往今来,权财色都是被围猎的对象。你占了两条,注定有很多明枪暗箭冲着你来。

权财色身边,里三层外三层,围上来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心怀不轨的。最难的是,心怀不轨的人是带着笑容,带着恭敬,带着殷勤来的。你想打,伸不出手;你想骂,张不开口;你若疏于防范,就会被他们下迷魂汤;你若将后背交给他们,大概率会被捅刀子。凡无能力驾驭权财色者,反遭祸害。轻者伤心伤身,重者被啃食干净,化作一堆白骨。
 楼主| 发表于 2024-1-27 19:59:05 | 显示全部楼层
[color=rgba(0, 0, 0, 0.87)]阴阳鱼---题记:时间如刀,空间如砧板,而你我都不过是鱼肉--- 长篇转载(收藏)[color=rgba(0, 0, 0, 0.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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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梗概

一个生活在成都的单身女富豪宁燕,与留学归来的女儿钟嘉琪相依为命。母女俩都很美,一起逛街时,像早晨的玫瑰花挽着午后的玫瑰花。
从前宁燕忙于生意,疏于教导女儿,在女儿回国后,她作出两个计划。
一是锻炼出女儿保住家庭财富的能力。
宁燕是一个精明的商人。她会将一个笑容,一个眼神,一句恭维话都计算好价格,然后买进或卖出。女儿对金钱毫不在意,没有母亲对金钱的那种饥渴感,还笑母亲身上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铜臭味。
宁燕认为:视钱财如粪土,是穷人和弱者才会有的偏见。女儿那种看似不食人间烟火,自以为纯洁清高的人,在现实中不但赚不到什么钱,千金散尽的潜力倒很大。她担心自己靠本事赚来的钱,被女儿靠本事亏个精光。因此,让女儿具有保住家庭财富的能力,是她目中的头等大事。
二是为女儿择一位好夫婿。
钟嘉琪是一个真诚、单纯、容易轻信别人的人。她以为别人对她笑,和善地说话,就是善良的,友好的。别人不过是表面上的和颜悦色,她却天真的像被春风吹熏了的花草,要回报以绿、以红、以粉……对人完全没一点戒备心,爱掏心掏肺,不管什么心思轻易就透露出去,万紫千红般不遮不拦,也不担心后面有倒春寒。她回国后,一些不怀好意的男人设下不同的圈套跟她交往,都被她母亲识破并成功阻拦。
为何宁燕如此警醒?原来,她是靠六次婚姻的原始积累起家。因此,当别人用类似的套路针对她女儿时,她像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别人为她设下了前夫宴。面对围桌而坐的前夫们,她该如何应对?
前夫宴之后,女儿的美满姻缘破灭。她与女儿的矛盾达到了高潮。女儿非要爱母亲最后一任前夫的儿子,使得母亲患上了被害妄想症。觊觎她财产的人趁虚而入,对母女俩实施了一个恶毒的计划。
最终,她逃离噩梦一样离开了这个世界,像花香离开了花朵。
主线之外穿插了各色人等通过各种手段以他人为鱼肉的小故事。当然,也有真诚、美好、善良,像夜空中的星星一样不停地闪耀,并指引着我们的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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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27 20:27: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1、她的梦

梧桐在她梦里避雨时,引来了一群麻雀。
正午的阳光下,麻雀们在梧桐树上叽叽喳喳。梧桐树下,她穿着洁白的婚纱,挽着他的手臂,亭亭玉立地站在众人面前,满眼都是喜庆的笑脸,满耳都是祝福和赞美的话语。她笑盈盈地侧头去看身边这个男人,却看不清他的脸。阳光灿烂,他脸上始终笼罩着一层薄雾。他叫什么名字?他的脸长什么样?她努力看,怎么都看不清楚;努力想,怎么都想不起来。她转头想去求教围观者们,他们此刻却都是恨恨的、嘲笑的、鄙夷的眼神。她低头看身上,洁白的婚纱没了,衣服裤子上有很多补丁,她光着脚。周围的人突然消失了。她抬头就看见很多野狗,原来是童年时放学途中,恐惧让她放声大哭……
在哗哗的雨声中,梦里焦急、无助、哭泣的宁燕醒了。
意识到自己醒了,宁燕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回想刚才梦里的恐惧,听着枕边年轻男子有规律的鼾声,她脸上的笑容像清水中的莲花一样静静地绽开,无声地荡漾起岁月静好的波纹。如今,在现实世界里,她有足够多的安全感,充盈内心的幸福好似四时不谢之花,长年芳香四溢。只要醒着,在他人眼中,她永远是那个自信光鲜、落落大方的女强人。彷徨、无助、哭泣那些柔弱者身上才有的表现,很多年前都被她从身上活生生剥离了。她相信自己已经如拍死蚊子一般,彻底杀死了与生俱来的柔弱,变得足够地坚韧和刚强。45岁了,如果还要为衣食住行、感情、事业焦虑发愁,那不是她宁燕想要的人生。多年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经历,成就了今天的她——理性、精明、以利益为导向。再难再复杂的事情她都会条分缕析,综合利弊,择优做出选择。做出选择之后,她便全力以赴,达到目标的过程中动态调整策略方案,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直至成功。
但眼前还是有两个人让宁燕陷入了纷扰的思绪。一是旁边这个23岁的男子,李檀。二是22岁的女儿,钟嘉琪。
李檀这名年轻帅气的男子,是她在健身房认识的教练。虽然她四十多岁,但富有的生活条件给予了她昂贵精致的妆容,雍容优雅的气质,再加上原本就出众的姿色,她只是略施手腕,就很轻易地俘获了他。她认为自己是猎人,李檀是猎物。
在李檀看来,自己面容俊朗、身体健硕、甜嘴蜜舌,从青春期到现在,多少女人都不过是他的胯下玩物而已。征服徐娘半老的她,轻易得像是回家途中顺手摘了一朵夏天将逝,即将入秋的花。她仅仅是他一生中众多猎物中的一只而已。不过这只猎物和以往交往的小姑娘不同,除了贡献身体给他,还献祭她的财富。每月她给的红包、礼物再怎么也有两三万,这是其他小姑娘根本无法比拟的。小姑娘们有各种各样的小性子,交往过程中他不光钱包瘪瘪,还身心俱疲,哪有她这样温柔、善解人意。每次给他红包和礼物时,她还很照顾他的感受,生怕他误会。她说你年轻,还在为事业奋斗,花钱的地方一定很多,而她稍微宽裕一点,不在能力范围内帮助自己的男人难道去帮助别的男人。她说他是她的男人,她想帮助他成就事业,这一点让他有些感动。她虽然年龄比他大,但做人做事无可挑剔。每次相见和分别,他都能深切地感受到她的爱恋和不舍。这更加深了他的自信,内心一直以猎人自居。
有时候,回忆半年前的最初交往,宁燕会认为自己是在假装猎物,让李檀自以为自己是猎人。李檀回忆交往的过程时,也作同样想。
两个自以为是猎人却被对方视为猎物的人,昨天晚上在酒店见面后谈到了未来。起初也都是闲聊,两人依偎在高楼的窗边,看繁盛的城市灯火在夜幕的笼罩下向无尽的远方铺展。宁燕很享受这种依偎的感觉,平时生活中刚强干练的形象撑久了总会累,在一个强有力的臂弯里面小憩片刻,做一回小女人,被呵护、宠爱,像一艘船航行久了回到港口整修,补充供给一样,收拾停当再出发。
酒店楼下就是天府广场——成都的中心。晚上的天府广场上,有一副灯光组成的太极图。李檀收回目光,仔细打量了宁燕脖子上带着的铂金项链上的玉石吊坠,再转头去看天府广场上的太极图。他以前居然没注意到,宁燕项链上的玉石吊坠图案和天府广场上面的太极图一样。玉坠上面的祖母绿玉和羊脂白玉被一条S线分割为两部分,铂金把玉镶嵌得天衣无缝,在她洁白的肌肤上散发着晶莹温润的光芒。
李檀第三次看完吊坠再转头看天府广场时,本来就对脖子上遮不住年龄的皱纹深感无力的宁燕忍不住了:吊坠是阴阳鱼图案,太极图也是。本来就一样,你别再这里瞅瞅那里瞅瞅,像个宝器。宁燕忍住了下面这句话。
李檀兴趣盎然地问道:男戴观音女戴佛,宁姐,你带个阴阳鱼是有什么讲究?
宁燕用眼神撩他:我是单身,带上阴阳鱼才圆满,求婚姻的意思。
李檀这个人她很满意,符合她对男人的很多期望。他剑眉星目,鼻如悬胆,齿如列贝,声音磁性雄浑,身体孔武有力,再加上那一张好似在糖水中熬制过的嘴巴,让她身心舒坦。跟他短暂的处一夜,她总是像蚂蚁掉进了蜜罐子,挪不动腿,每次早晨分别都意犹未尽。如果可以一直拥有他,她愿意付出一切。是的,一切,在沉溺于和他的鱼水之欢时她总会这样想。但是等分开之后,她冷静下来时,她会一连好多天都不去见他。她像天空中的云朵试图挣脱地心引力一样抗拒着他对她的吸引。她怕!她怕自己对他的眷恋会泛滥成灾,以至于恣意放肆,不懂节制,最终落得个玩火自焚的结局。更何况,她压根儿不相信这种关系会长久,也根本不相信李檀是真爱她。她明白李檀跟她在一起是为了什么。如果他有权有钱,那张甜蜜的嘴唇根本不会对她说那么多永生难忘的话。她比他大22岁,这是硬伤。她有自知之明。即使是同龄,她有近亿身家,他仍然是一个需要每月不停工作才能保证基本生活的人,她也不会相信他的爱。她内心只相信金钱。在她眼中,金钱的力量无所不能,而爱不过是工具,是温情脉脉的面纱,让彼此的拥抱和亲吻不至于显得太生硬。她想跟他尽可能长久。因此,她很希望李檀的物质条件一直都保持目前这样,不要有大的改变,直到她腻味的那一天。
听见她说求婚姻,李檀说:奇怪了,最近遇见好几个女人求婚姻。然后讲了一个白富美喜欢他,追求他,想跟他结婚的事。又说:可惜她不能跟你比,单独看还是养眼,一对比你的脸和身材,那她就该去整容医院办一个终身VIP会员,每天动一刀,老死之前也许能达到你的十分之一。
他在她面前说话,总是习惯性地讨好她。他也知道她很清楚他是在哄她开心。她也知道他的知道。但即使这样,李檀浮夸得不着边际的语言,还是听得宁燕心里乐开了花。谁都喜欢听好听的话。宁燕自认为是个人精,也还是免不了俗。但一想到又有女人在追求他,心花刚开就又枯萎了,胸中的醋意沸水一般翻滚升腾起来。她酸酸地无奈地想,他始终不可能跟她有多长久的。毕竟在她眼中,李檀除了花心和赚不到什么钱,其他完美。接近完美的人天生就不缺其他人的追求,说不定明天就会花落别家。
2、姜还是老的辣

意识到自己在难受,宁燕赶紧开始调整情绪。
她不愿意陷进那些不可掌控的事情之中,比如诺言啊,情啊爱啊,一生一世的相守啊……然后患得患失,情绪如风中弱柳一般任由他人摆布。她换电视频道一样换了一个话题:你信鬼神吗?
怎么不信?李檀油腔滑调地说,你不就是我的女神吗?我不就是垂涎你美貌的色鬼吗?说完,见宁燕脸上神色凝重,又柔声说道:你信我就信,你不信我就不信。我是你的小迷弟,永远跟你保持一致。他心里却嘀咕,信个锤子,如果有鬼神,就会有因果报应,世间也不会有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的说法了。
躺在李檀的怀抱里,宁燕轻声细语地讲述起悠悠往事。平常,她都是一幅冷静干练的形象,只有在身心得到彻底放松之后,她才会允许自己短暂回顾一下从前。那些记忆,像一首从远处隐隐传来的老歌,曲调忧伤,琴声呜咽。我妈生我之前,连续几天都梦见一个女鬼带着一个小男孩站在她床边。村里有个能通鬼神的老太婆告诉她,要生一个儿子,结果,生下来的是个女儿。回忆往事时,她的面部神情忧伤迷离,我妈一点都不喜欢我,找了个算命师傅来。算命师傅端着一碗水看,说我总共要投胎7次,才能真正活得像个人。后来,我妈总骂我是山后的狐狸精,抢了她儿子投胎的机会。但是村里能通鬼神的那个老太婆倒是很喜欢我,说我是有大福气的人。
那个老太婆真是个活神仙!李檀及时补上一句转弯抹角的夸赞。
我妈还生过两个儿子,可惜每个儿子都没长大就死了。我第一个弟弟死的时候才3岁。那天下午,我过桥的时候,看见清澈的河水里有几条大鱼,就去抓,下河后,脚一滑,水一下淹过头顶,然后我像是睡着了,像是还没出生时在我妈的肚子里。醒来时,我趴在下游几百米的河岸边。天快黑了,四周都是虫的叫声,河水安静缓慢地流淌着。我抓住树枝爬上岸。回家后,我弟弟开始不舒服,闹着肚子疼,肚子肿得很大,死了。
宁燕的语调缓慢,声音平静。李檀的头皮却一阵发麻。
第二个弟弟9岁的时候,跟我去赶集。一辆大卡车从我们后面冲过来,撞到了我和弟弟。我当时被撞飞了起来。那一瞬间,像有一双温暖的大手轻轻地把我托住,然后轻轻地放在了路边的草丛里。站起来的时候,我身上一点伤都没有,而我弟弟躺在血泊里,送到县医院时,身体都凉了。
李檀眨巴着眼睛,努力做出一副听得入神的样子。
前几年,我和几个朋友走川藏线自驾游,在路上发生车祸,4个人都重伤,就我什么事都没有,但是精神很恍惚,在家里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前夫送我的一块玉佛断成了两截。玉佛装在盒子里,无缘无故就断了。
原来世界上真有灵物挡灾?李檀有点想笑。他从不信邪。这两件毫无关联的事情,你硬要联系在一起,实在是荒诞无稽。那我现在能跟你睡觉,应该是因为我小时候偷吃过别人家种的葡萄吧。他习惯性地心口不一,说:听你一讲,我更加肯定世界上是有鬼神了。
不管世界上有没有鬼神,总有很多我们无法理解的东西。我年龄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有点神戳戳了。
即使你是神戳戳,在我眼中,你都是风华绝代的那种神戳戳。他痴痴地望着她的眼睛,像一匹披着羊皮的狼望着另一匹披着羊皮的狼,只要你愿意,我这辈子都这样陪着你,我们不结婚,就像这样。如果你愿意跟我结婚,我会更开心。他的潜在意思是想要一个更开心
我也想跟你结婚,又怕你拒绝不了别的小姑娘对你抛媚眼。等我年老色衰的时候,你把我抛弃,那时候又老又丑的我会从天堂掉进地狱摔死的。
怎么可能?他的样子无比诚恳,我真恨不得把我的心掏出来给你看,要不你拿刀来,我掏给你看。说完,见她的脸上并未焕发光彩,也没显露出丝毫的欢喜之色,他便用吻去堵那些即将从她的唇齿间诞生的话语。如果不是动听的话,那它们也就没有面世的价值和必要了。
舌头重逢舌头,进攻重逢防守。一阴一阳两股力量渐渐变得炽热起来,阴柔和阳刚不断地融合,纠缠,对撞。擅于取悦女人的李檀,在多次深入细致地探索过宁燕身体的秘密之后,如今驾驭和操控时,已是炉火纯青。宁燕的身心沉浸在甜蜜梦幻的世界里。她纵情享受着无边的欲望之火。没有天地,没有从前,没有未来,只有此时此刻,只有疯狂,只有欢乐,云雷低沉怒吼,风柳婉转摇摆……对于沉浸在爱欲世界里的人来说,现实和理性是一个残忍而冷酷的存在。不管情人们欢娱多久,欢娱多少次,现实和理性总在那儿等着他们回来。
曲意讨好的李檀,好似节日里的烟花,放完了最后一响,便带着残余的烟火气瘫在一旁。激情释放多次的宁燕疲倦而满足。她说:我们结婚吧。她去摸他的手机,告诉我密码,我把那些追你的小姑娘的联系方式全删掉,以后你的手机我随时都要检查。
他抢先把手机紧紧攥住,笑着亲她的头发,说:既然彼此相爱,就要相信对方,更何况每个人都应该有点个人空间。手机是个人隐私,不能随便看的。
我把我的给你看,我没有隐私,我不要个人空间,我只要你。她把手机递给他。
他不接,笑嘻嘻地说:以后吧,以后我给你看。
以后我就不看了,永远不看了。她作生气状。
女人都是不讲理的。他仍然嬉皮笑脸:别的女人不讲理很讨厌,但你不讲理的样子也能迷死人哪!他心里冷冷地想,女人都是一个样,不管年龄大小。这个四十几岁的女人身上那种刁蛮任性跟十几岁二十几岁的女人比起来毫不逊色。即便如此,还得说好听的话逗她开心。他觉得扭曲一个二十多岁的帅小伙的真实想法去讨好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不多拿点钱真是难以补贴心中的创伤。他算来算去,得出的结论还是自己吃了亏。
宁燕的手机也有很多隐私。她根本不可能给他看。她假装无所谓自己的隐私去试探他,他却那么紧张。她想:他还是嫩了点,这一局,我赢!
3、各自的憧憬

窗外的风雨小了些,女儿钟嘉琪的影子在宁燕的脑海中却越来越大。
钟嘉琪22岁了,从新西兰留学回来,说是要自食其力,拒绝了到妈妈的酒业公司从招商、批发等底层基础工作学起的建议,而是跟同学合伙开了一家咖啡馆。
女儿长相随宁燕。她俩一起逛街,像早晨的玫瑰花挽着午后的玫瑰花。在宁燕看来,女儿的秉性跟她爸差不多,太过于真诚和单纯,容易轻信别人。她以为别人对她笑,和善地说话,就是善良的,友好的。别人不过是表面上的和颜悦色,她却天真的像被春风吹熏了的花草,要回报以绿、以红、以粉……对人完全没一点戒备心,爱掏心掏肺,不管什么心思轻易就透露出去,万紫千红般不遮不拦,也不担心后面有倒春寒。最让宁燕不能忍受的是女儿对金钱的态度,完全没有她这个妈妈对金钱的那种饥渴感,而是满不在乎,毫不在意。每当宁燕八卦谁谁谁今年赚了多少钱,哪户人家里买豪宅买跑车像买玩具时,女儿的眼睛不仅不会放光,还一脸不耐烦,甚至开玩笑说,母亲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一股铜臭味。
自己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女儿?每当宁燕想起女儿对钱财不屑一顾的样子,总有些懊恼。她固执地认为,以谈钱为俗,视钱财如粪土,是穷人和弱者才会有的偏见。那些看似不食人间烟火,自以为纯洁清高的人,在现实中不但赚不到什么钱,相反,千金散尽的潜力倒很大。
有时候,宁燕也会在心里自我检讨。说起来,都还是怪自己没花什么时间来陪孩子,教育孩子。女儿三岁时,宁燕就跟她爸离婚了。女儿跟父亲生活了三年。六岁的时候,她爸再婚,女儿就送到了外婆家。那些年,宁燕一直在外面奔波劳碌。生活像鞭子一样抽着她不停地转,一年都看不到女儿一回,直到女儿11岁时才接到身边。母女在一起后,她由于忙白酒生意,对女儿仍然疏于照顾,不得不将女儿送进私立学校。宁燕只记得开过几次春季糖酒会,女儿就留学去了,再开过几次春季糖酒会,女儿又留学回来了。恍恍惚惚,光阴似箭。女儿接到身边10多年,宁燕真正静下心来跟女儿交流沟通的次数手指头都掰的清。之前也没意识到要教孩子什么,直到女儿22岁了,才想起得把自己这一生的见闻阅历、眼光手腕、吃亏上当等经验本事传授给女儿,让她以后的人生可以少走弯路。希望她的一辈子顺顺当当,千万别出现那一幕——妈妈靠本事赚来的钱,女儿靠本事亏个精光。若是那样,宁燕这辈子为了钱所受的辛劳苦楚全都付诸东流,死都不会瞑目。因此,让钟嘉琪具有保住家庭财富的能力,是宁燕心目中的头等大事。
女儿除了要锻炼继承家庭财富的能力之外,终身大事也必须慎重稳妥地推进,并做出正确而优秀的选择。女儿在念书期间肯定有过男朋友,但当妈的没怎么过问,女儿也没把谁带回家,在宁燕看来,那就意味着他们最终谁都没能闯过女儿那关,自然也还轮不到她这个当妈的来帮忙参考。最近,女儿开咖啡馆这段时间,好像经常在跟一个男孩子约会。宁燕一直在等女儿的进一步消息。她相信,以女儿的条件,找个帅气多金的男人不是件难事。但她也清楚地知道,即使皇帝的女儿,想找个心爱的男人幸福平安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绝大多数都没能办到。宁燕对婚姻看得很清楚,找得到好的男人是百里挑一的一回事,找得到好的男人还幸福地活一辈子是万里挑一的另一回事。女人找枕边人,一定要慎之又慎,不能将就,想当初,自己就为此吃过亏栽过跟头。因此,在择婿这个问题上,宁燕决定充分运用几十年的经验为女儿严格把关。从春心萌动的12岁开始,宁燕心中就有了一针对男人的简陋评分模型,经过30多年不间断地给看见的男人们打分,这套评分标准日益完善。比如最初的成绩好、面庞白净、帮她赶走放学途中的野狗等等,变成了今天的有权有钱、英俊健壮、忠诚包容等等。但也有些标准从未变过,那就是她对容貌丑陋、家庭贫困、身体瘦弱的男人一律打0分,绝不心慈手软。如今,这套她认为尽善尽美的评分标准已经准备妥当,就等潜在的女婿粉墨登场了。她很有些跃跃欲试的劲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停了。宁燕迷迷糊糊地又看见了那棵梧桐树,一直在正午灿烂的阳光里。
宁燕醒的时候,李檀正趴在床头微笑着看她。那眼神看起来含情脉脉。过了一会她才知道,那是一种欣赏煮熟了的鸭子的笑容。
打开窗帘,八月早晨的阳光穿过酒店房间的玻璃幕墙洒满大床。李檀那张形状漂亮的嘴巴开始抱怨健身房老板拖欠工资。宁燕给他转了两万,再加一个吻。李檀短硬的胡茬刺得她身子酥麻。酒店房间的冷气很足,体感舒服。李檀的身体沐浴在阳光中,年轻而健美,可又散发出一股子烦躁和怨气。他苦着脸语气有些不好地嘟哝道,他准备换一家健身房工作。
宁燕问他怎么了。
我一个兄弟命好。他刚认识两个月的姐姐投资了300万要帮他开一家健身房,有1000多平米。他死乞白赖地求我,非让我去帮他。为什么这个兄弟要死乞白赖地求李檀去帮他?说起来,还得感谢李檀的情感导师教育有方。这个兄弟既不是李檀的亲朋,也不是同学,甚至不是他所认识的任何熟人。这个兄弟完全是靠李檀在领会了导师课程的精髓之后,上班期间走神时凭空想象出来的。
反正在哪里都是打工,命苦的给命好的打工。这就是现实,有什么办法?李檀想象中命苦的自己就要去给想象中命好的兄弟打工了,心里的酸楚还是有点真。
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宁燕岂能不知。
打什么工,你不是一直都想开一家健身房吗?你也可以开一家嘛!
想啊!但我可没他那么好的命。
宁燕摸着他那双让自己神魂颠倒过的手,认真地盯着这张英俊的脸想:算盘打得这么好,如果没人买单,那就可惜这双好手了。
这份认真在李檀看来,像是包藏着巨大礼物的盒子。他静静地等着她来揭开。
她说:要我猜的话,我觉得你的命比他更好。
……
分别后,宁燕边走心里边嘀咕,今天告别时的吻比往常更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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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27 20:28:5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1、财富积累

日夜交替,规律亘古不变。黎明、正午、子夜,跟枝头上含苞、开放、凋谢的花朵一样,日复一日,往返轮回。有人在这花朵一样的日子里出生,有人在这花朵一样的日子里死去;有人在这花朵一样的日子里平安喜乐;有人在这花朵一样的日子里灾难频频;有人在这花朵一样的日子里算计别人;有人在这花朵一样的日子里被别人算计。在这花朵一样的日子里,宁燕曾遇见过很多难题,都一一解决了。在解决难题的过程中,她的能力得到了提升,内心也变得越来越强大,越来越自信。这让她渐渐形成了一种思维定势:只要高度重视,认真对待,努力去做,没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事实也好像如此。这些年来,除了女儿的教育问题没花什么心思和精力,被她疏忽了之外,生意场上的各种麻烦,生活中的各种糟心事,她确实应对自如,游刃有余。
宁燕在成都从事白酒生意已有十来年。她到成都不久,误打误撞进入了这个行业。本身勤奋努力、吃苦耐劳,再加上运气不错,她每年的收入是芝麻开花节节高。毛估估算个账,仅仅是白酒生意,平均每年的纯利润就达数百万。回想这些年的打拼,宁燕时常感慨,除了自身的努力之外,最重要的是跟对了人,一个大的白酒开发商——夏江南。夏江南从国内多家知名酒厂拿到授权,贴牌开发生产知名品牌白酒的系列酒。而宁燕就靠从夏江南手里拿下的多个产品的区域代理权,通过开发下级代理和批发的方式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2004——2014年,算是宁燕人生中的黄金时期。她跟很多幸运的人一样,坐上了中国经济发展的高速列车,完成了不菲的原始积累。除了白酒贸易的利润,宁燕还跟着夏江南四处投资。夏江南资本雄厚,时常将闲置的资金拆借出去赚取高额利息,比如缺资金的房地产开发商以及贷款公司。贷款公司找到客户后,会从夏江南那里以月息一分五到一分八拆借资金,再以月息两分到三分放出去。宁燕对这个生意没信心,钱给别人,自己收高利息,她总觉得风险太高。一旦借出去的钱收不回来,就是鸡飞蛋打一场空。夏江南笑她越有钱却越胆小。那时,宁燕刚认识他不久,就敢拿两百万出来跟他做生意,现在拿点钱出来放贷都不敢。虽然放贷宁燕没跟,但夏江南从房地产开发商那里抵来的便宜房子,宁燕倒是买了不少。还有那种开发商抵给承建商的房子,承建商为了及时回款,便宜处理时,宁燕也从不含糊。这些年,宁燕赚取的财富,除掉日常的开销、生意占用的资金和少量的备用金,其他的几乎都变成了全款的各种不动产,比如商铺、写字楼、公寓、住宅等等。宁燕感觉这种投资比放贷靠谱。尽管当时的回报率对比起来不如放贷高,但相对来说稳妥得多。不动产就像母鸡,别人借不走,抢不走,还能源源不断地产蛋。蛋又可孵鸡。如此往复,财富便如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而且从长期来看,租金越来越高,不动产本身也在增值。把时间拉长到1020年,综合计算下来,回报率实际上还是比放贷高,更何况基本上没啥风险。
宁燕认为,长远的安全感比眼前的利润更重要。她喜欢并享受这安稳的日子。
除了投资不动产,宁燕做过的其他投资就是股票了。宁燕也不是自己买,全权委托给她到成都后认识的一个男人——马基。
2003年时,马基已从大学毕业一年,在一家证券营业部工作,每个月工资1000多块。心高气傲的他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关在核桃壳里的虫子,有吃有喝,可只能满足基本的生存需求。怀着要在无边无际的天空中自由翱翔的美好愿望,他主动离了职,干起了专业炒股兼代客理财的勾当。谁知,“残酷的现实”这个埋伏在通往梦想路上的强盗,在他刚上路不久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狠狠给了他当头一棒,打得他眼冒金星,狼狈不堪。初出茅庐的他在股市上亏得一塌糊涂。宁燕50万资金的股票账户被他折腾得只剩10来万。
宁燕紧张过,但没责怪过他。
后来,白酒生意有了起色,宁燕对股票就没抱啥希望了,在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知道后面是怎么回事,过了大概四五年吧,马基把账户还给她,里面的资金居然有了200多万。宁燕转了150万出来,要支付50万酬金。马基没要,说,就当回报之前对他的支持吧。宁燕也没勉强,领了情,把股票账户仍交给马基打理。
再后面几年,宁燕的生意如船行江上,顺水顺风。她再没关心过股票账户,一是因为忙,二是因为已回过本,便无所谓了。逢年过节,她才抽空跟马基见面聊聊天,吃顿饭。前段时间,马基提醒她看看股票账户。宁燕一看,吓了一跳,账户上面有2000多万。宁燕知道身边很多人炒股是亏钱的。为什么她的股票会赚那么多?尽管很好奇,她却忍住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冲动。她想,中了彩票,也没必要去关心打票员是用左手敲的键盘还是右手吧。明智的做法是悄悄把奖领回家,其他的就没必要去瞎打听了。不过这次,宁燕把股票账户的资金全部转了出来。躺着莫名其妙就赚钱的好事,她不想再玩。那种无法理解,也无法把控的超高利润让她心里不踏实。难道指望把股票账户给别人操作就成为亿万富翁?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跟付出不匹配的好事经常发生。偶尔被天上掉的馅饼砸中,可不能指望天上一直都掉馅饼。她得见好就收。
这一次,马基没有推辞付给他的700万酬金。宁燕抱着那1000多万,通过各种途径及非常手段,又入手了一批低于市场价的不动产。
2、子女教育

宁燕想向马基请教如何教育子女的问题。
为什么她不向其他人请教,偏要去请教一个比自己小十来岁的男人?实在是她搜肠刮肚,也想不出自己圈子里还有谁在教育子女方面有值得借鉴的优秀经验。夏江南的两个儿子是典型的纨绔子弟,只知道豪宅、跑车、女人,可见夏江南教子无方,交流也无益。身边交往的其他朋友、同行,从没听说谁在教育子女方面有啥独到的心得。长年忙于生意的人,大多都忽略了对子女的教育。大家偶尔聊到子女,要不摇头叹息,要不一笑而过,顶多也就浅浅的三言两语敷衍了事。在周围大多数人眼中,孩子能平安顺利地大学毕业,找到一个正当营生,都已经不错,值得表扬了。这不,其他人还称赞她女儿懂事能干,有自主创业的勇气,顺带还夸她教育有方。真好笑!真实情况是啥样,宁燕心里最清楚。
前不久,宁燕意外地从马基的手机上看到一张照片。照片上有七个小孩,最大的不过四五岁,小的才几个月。孩子们在宽大的客厅里或站或坐或卧,还有两个趴在地上。得知他们是马基的孩子时,宁燕当即就石化了。转眼之间,曾经那个冲动、狂热、腼腆的小伙子已经蜕变得除了那张脸,其它的她不再熟悉。他陌生的那一面,像一个吸附力巨大的漩涡,将无比惊讶又无比好奇的她深深地卷了进去。这些年,两人碰面少,马基也没怎么透露自己的私生活。一番追问后,她才发现眼前人的思维和行为跟当年她熟悉的那个年轻小伙已判若两人。那天,马基带给了她巨大而持久的震撼,好比一个平常的早晨,她剥开一个看似平常的鸡蛋,然后,发现蛋壳里面不仅藏着一个神秘的金矿,还藏着一个野心勃勃的梦想。
宁燕深思熟虑后,决定去找马基聊聊。她打开自己独立办公室的门,唤道:姜雪。
又高又壮的姜雪从另外一间办公室的座位上站起身来。姜雪是宁燕新招的总经理助理。说是助理,其实就是打杂的,但这个职位在公司里面与宁燕的交集最多,最受宁燕看重和信赖,也最容易被宁燕挑剔和针对。助理除了要帮着宁燕监管公司内部的一些工作,还帮宁燕收租、开车。宁燕蛮喜欢这个助理。之前的助理要不是太文静瘦弱,要不就是有几分姿色,要不就是太聪明,那些都不是宁燕喜欢的类型。她也不是没想过找男助理,综合考虑了一下,还是放弃。姜雪刚从学校毕业,人单纯,善良,朴实,有时候做事稍显笨拙、执拗,却更中宁燕的意。
姜雪哼着小曲,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大大咧咧地坐到宁燕对面的沙发上面。她膀大腰圆,双腿岔开,若脸上粘上胡子,再虎着脸,那就跟黑社会收保护费的一个样。
宁燕微微皱了一下眉,转瞬,眉头又舒展开了。她想到其他老板大概率不会喜欢和重用这样一个身材粗壮,坐没坐相的女孩子,那姜雪也就不会随便跳槽,可以安心随她差遣几十年了。若姜雪在公司服务三十年,每月成本六千元,考虑到通货膨胀,算高一点,按照平均每月一万五千元成本算,一年十八万,三十年也才五百四十万,再多算一点,六百万,可以买她一辈子最好的时光为自己服务。心里盘算了一番,宁燕觉得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宁燕放下手中的文件,说:我要去拜访一个朋友,你把外箱上贴了“1”字标的茅台和五粮液各抱2件到我车上去。我在地下停车场出口等你。
姜雪应了一声,甩着长手,迈着长腿,大步出去了。宁燕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笑。她不但把姜雪当一个男人用,还当成了一名兼职保镖。
宁燕对于自身的安全很谨慎,但也还没夸张到要请保镖的地步。自从多年前在地下车库里被两个歹徒用刀比划着抢走一笔现金之后,她总是尽量避免独自去地下车库。每次看见各种歹徒作案的新闻,宁燕都会特别警醒,并根据新闻里的提示修正自己的生活习惯。她会尽量避免去那些风险较高的地方,或是在有风险的时候提前做好防范措施。比如光线黑暗的地方,她能不去就不去;比如去银行ATM机器取现金,不管取多取少,她都不会独自一个人。
她给女儿传授经验时说:你本来卡里只有二十块钱,但是抢劫的人不知道啊。后来,如果没有特别紧急的事情,晚上她都不会单独出门。她怕那些躲藏在黑暗中的丧心病狂的人会突然出现给她致命一击。但她对女儿的教育没起什么作用。钟嘉琪咯咯地笑:妈妈,照你说的,如果电梯里只有一个女人和一个陌生男人时,女人就抓紧钥匙柄随时准备去戳男人的眼睛,那男人们的两只眼睛根本不够用了。
宁燕很无奈,苦口婆心地讲:一是女人的体能和体格对比男人来说通常是处于绝对劣势,警惕性高一点没坏处;二是电梯里面即使有监控,也可能是坏的;三是即使报警了,也不定能抓住坏蛋;四是即使抓住坏蛋,但他对你的伤害已经造成,无法挽回。钟嘉琪却说:治安挺好的,你太多虑了。宁燕硬生生的憋回很多话,其中有一句,等女儿经历过一些事情之后,她还是说了。那句话就是:提前做好防范,从来都好过于事后补救。老虎在森林里觉得治安从来就很好,根本不用警惕谁,但是兔子的处境可跟老虎不一样。那些没遭受过伤害的人,会自以为是老虎,其实,都不过是兔子。
宁燕在地下停车场出口接到姜雪。上了车,她亲切随和地跟姜雪摆起了龙门阵。她打心眼里喜欢这个没有心机的女孩子:雪儿,你的性格这么好,一定很有人缘吧。
闯他妈的鬼!姜雪的嗓门很沉,在老板面前说话也从不挑字拣词,人缘倒是好。可惜男人们把我当哥们,女人们把我当男人。他们在背后给我取了个外号——鸠摩智。我对着镜子照,发型很像,身材也像。要不是来你这上班,我都准备去找一家寺庙出家了。姜雪说完,自顾自乐起来。她的笑声听起来像是有人在打鼓。
姜雪的话和车里快活的鼓声,让宁燕的心情也变得轻松欢乐起来。她边擦眼角笑出的泪花边提醒:注意开车!注意开车……”
3、父母心

马基的私募基金办公室在成都东大街的一栋写字楼里,面积两三百个平方,装修很普通。作为一名基金管理人,马基有些另类。他瘦高个子,长发,脑后还扎着一根小辫,像一名艺术家。
宁燕随意地坐在马基私人办公室里的沙发上。马基在对面的椅子坐下。两人中间是一个茶几。茶几上置放着一套黑紫檀原木雕刻茶盘和汝窑天青茶具。马基一边给宁燕泡茶,一边了解她的近况。
宁燕摇摇头说:不谈生意。我今天来,是想来告诉你,我羡慕你。
马基嘿嘿一笑:果然是卖酒多年的老手,不喝酒也能说醉话。
宁燕正色道:真的,你不要笑,跟你比,我就是一个只有最后一线希望的穷人。
马基边笑边摇头。这么多年,在辩论方面,他从来没有赢过对面的这个女人。她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把痴心的说成妄想的,把一腔真情的说成天真幼稚的。
你还穷?从我认识你那天,你就不是穷人。
我只有一个女儿。你已经七个了,还要生,你是要创造一个民族啊?宁燕本来是苦着个脸,说到这里再也绷不住了,像演悲情戏的演员突然出了戏,笑了起来,你说,跟你比,我是不是穷人,是不是只有一线希望?
马基恍然大悟。他制定的多子多孙的目标影响到她了。忘了具体是什么时候,他有了一个执念,就是他对后代数量的追求,有了一个远高于普通人家的标准。他认为,既然每一个生物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繁衍,那人类也不应该例外;在人类社会的生存竞争中,没有人天生就愿意当一名失败者;人们活着,或勤奋努力地学习工作,或诚实正直地与人交往,或玩弄心计巧取豪夺,或昧着良心行凶作恶,或杀人放火干伤天害理的勾当……都只是为了获取眼前更多的生存空间;但在繁衍后代占领未来的生存空间这个长远的问题上,很多人为了自己的安逸和舒适,将机会拱手相让,心甘情愿地当起了一名失败者。在他看来,那些人都是鼠目寸光。他毫不避讳自己倡导并践行的观念:在基因传承的过程中,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可能地把后代的数量提起来。为此,他还打了一个比方:钱是一种资产;而时间,对所有生物来说,是一种最重要,最紧缺,最优质的资产,没有之一;多繁衍生息,便是每一个生物向宇宙索取时间的最便捷最有效的方法。
你要想生,也没人拦你。
来不及啦!跟谁生?跟李檀?跟你?还是其他的谁?宁燕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找个男人简单,但是自己年龄高,风险大。重新抚养一个孩子也不可能再像20多年前那样敷衍草率。按照如今养育孩子的标准,自己的精力很难跟得上。想来还是男人好,养育子女的任务可全部交给女人,即使六七十岁还可以找青春漂亮的女人生孩子。而女人一旦绝经后,就彻底失去了生育能力。
如果子女优秀,一个就够了。马基安慰人的语气像百花残谢时的东风一样无力。他自己也觉得为难。一个有七条路可以走的人去安慰一个只有独木桥可以过的人,说有独木桥就够了,难免显得有些虚伪;一个有七条命的人去安慰一个只有一条命的人,说有一条命也不错,怎么看都有点假惺惺。但除了安慰,还能做什么呢?又不能越殂代疱!
就是让人操心啊!我就一个女儿,输不起!宁燕把心里的担忧一股脑倒了出来。
她女儿宁愿跟同学去开咖啡馆,被同学坑钱,也不愿意到自家公司上班。女儿跟同学肖璐璐合伙开的那家咖啡馆,她去看过。后来还让干装修的专业人士去仔细看过。那种装修最多值15万,但是账目上显示是20多万。女儿记账,肖璐璐管现金。且不论商铺转让费、设备费、家具费、原材料费、营销费、杂费有没有猫腻,光是装修费至少被偷吃了10万左右。女儿那懵懂的样子,还认为对方为咖啡馆忙前忙后付出的精力更多,是个可靠的合伙人。有钱赚,谁不愿意忙前忙后?就她那种傻子才以为轻轻松松就能赚到钱。22岁的人了,看不清做事的流程中哪些环节容易被人钻空子,可以理解为社会经验欠缺,但还分不清什么人靠谱不靠谱,那就说明做人的经验都欠缺,连最起码的观察人都不会。有些人为什么容易被人坑蒙拐骗?那就是不会观察人,分析人,不管对着什么阿猫阿狗都掏心掏肺,甚至把骗子引以为知己,那最后的下场不用多说,肯定是被卖了还帮人数钱。
平常,宁燕几乎不跟人谈女儿的毛病,现在一谈起来,就像大坝开了闸。
她说:从她决定开咖啡馆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一定会亏损,但实在是拦不住她。
宁燕喝茶的空隙,马基接上一句:她大概认为外貌和家庭条件都是爹妈给的,但是能力才是自己的,所以她要努力做出成绩,以免被人嘲笑是个漂亮的白痴。
宁燕点头:我就笑她就是一只绵羊,却还想到狼群中抢食。按她原本的设想,女儿毕业后跟自己学做白酒贸易,将来接班。不说赚什么钱,能保住家里已有的财富就行。可现在,自尊心强的女儿跟很多家庭条件不错的年轻人一样,怕别人嘲笑他们吃父母老本,在什么本事、经验、吃苦耐劳的精神都缺乏的情况下,指望靠一个烂大街的幼稚想法去发财立业。宁燕常拿一些失败的案例劝告女儿,大街上那些有格调的餐厅、咖啡馆、酒吧、宠物店等诸如此类的项目好多都是你们这些年轻人干的。起初雄心勃勃,以为投钱之后就能财源滚滚,结果大概率是奔驰车进去自行车出来。但你们通常不会归因于自己无能,而是找各种外在因素为自己开脱,并标榜自己努力过了。其实你们有父母的老本吃,已经证明了你们具有作为一个人最大的能力——过硬的投胎本事。非要去瞎折腾,说不定哪天把父母的老本都折腾个精光。
每当宁燕唠叨的时候,钟嘉琪就像没病的人被逼着打针吃药一样,赶紧躲开。
为人父母,责任巨大。她爸爸不顶用,就只有我来负责。她又是一个天真单纯的傻孩子,不懂社会险恶,怎么教都听不进去。现在,我就当她是傻的,但我还是得想办法让她过好这辈子。如果我不为她多想想,以后我不在了,她的人生怎么办?现在才发觉,父母真不是随便乱做的。我生了她就得为她想办法,为她负责到底。
做生意,交学费是个必不可少的环节。别说其他,我之前炒股,不也是输得想跳楼吗?毕竟,像你一样能力强,进一个行业就顺风顺水的人很难找的。再说,有你这么强大的老妈在背后支持,她迟早能成长起来,你放宽心吧!
我就是想把这辈子学到的经验教训传给她,让她有能力守护住来之不易的财富。但是不知道应该怎么来教她。
世界上很多有智谋才略的父母,劳苦多年,积累下万贯家财。可父母撒手人寰之后,儿女们继承的更多的是财富,而不是父母的智慧。毕竟,继承财富比继承智慧容易多了。继承财富躺着都行,舒适安乐;继承智慧却如同登山,需要攀登,需要劳心骨,饿体肤,时常忧患。所以,智慧的传承远远难过财富的传承。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勤劳、智慧、运气等多种因素叠加作用之后,财富像云和水一样在从这里流动到了那里,从这个人手中转到了那个人手中。宁燕也知道,这不仅仅是自己家才面临的问题,这是世界性难题。
但她还是想找到一个解决办法。
很多时候,我想多跟她说几句话,她直接就躲得老远,根本不听你讲。我就想吧,你比我会赚钱,还敢生这么多孩子,一定有规划和心得。所以,想找你学几招,回去教我女儿。
马基总算明白了她的来意。但说他在教育子女方面有心得,这倒不符合实际。孩子还小,即使有,那点心得也不适用于她22岁的女儿。不过说到规划,那还是有些想法。毕竟对一个职业投资人来说,孩子也是一种投资,而凡是投资,都不能把鸡蛋全部放一个篮子里。篮子越多越安全。
他说:投资就是一个试错的过程,我想,教育孩子也是一样。对子女的教育,需要父母的言传身教,从小就要开始抓。如果小时候没抓,那父母没死之前,不管孩子多大,只要意识到了,那都要尽可能抓起来……”
姜雪独自坐在会客厅里面百无聊赖地玩手机,偶尔看看落地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不知不觉,就过了下班时间。夕阳射到马基脸上,好似给他的脸庞镀上了一层金粉。宁燕背对着斜斜的阳光频频点头。
马基说:你当老板这么多年,应该明白,想要让员工卖力,你给他讲公司困难,市场环境不好,没用的。你只有给他们要的利益,他们才会听你的。想让猫听话也是如此,你给它讲道理,讲梦想,讲宇宙,它只会觉得你是个喋喋不休的二货。你要让它听话,就要用它能听懂的语言——给它一条鱼。你女儿之所以听不进你的话,是因为她不曾亲身经历过那么多失望和痛苦。她也不是不愿意听,而是意识不到你千锤百炼出来的人生经验有多么宝贵。你反复念叨的为她好的千言万语,在她耳中就是难以忍受的噪音。你应该用她能听懂的语言——随她折腾,由她被外人骗和欺负,让社会教她做人。唯有亲身经历过冰与火才知冷暖,才能识破那些打着友情、爱情幌子的把戏,才能锻炼出守护传承财富的能力。
宁燕心服口服。
马基说:至于她的婚姻问题。如果我是你,根本不会关心。其实,不结婚更好!世界上不存在坚贞永恒的爱。值得信任和依靠的,只有规则和利益。懂得用规则玩人,用利益驱使人,比所谓的爱更可控、更长远。
这话好似一记重锤砸在宁燕的心坎上,她的心水晶一般产生了无数裂纹。马基所说的爱,在她的理解中,应该是包括了爱情、友情、亲情,以及那些掺杂了爱情的友情,爱情转化成的亲情等一切感情。她有些失落:你曾经不是这样想的。
任何人成长过程中都有天真烂漫的时候。过了,就永远不会了。
如果天真时结婚了呢?
婚姻家庭制度是人类社会阶段性的产物,它从无到有、从低级到高级、从感性到理性。如果当初我在那非常感性,非常疯狂的时候结婚,或许是个悲剧!
看着开水浸泡开的茶叶,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将宁燕浸泡其中。她感觉嘴里有些苦涩:如今的你,确实变得太多。
从前你比我理性。如今的你和我,都很理性了。
宁燕低头看着自己那双抚摸过记不清有多少男人的手,说:我这辈子很可怜,没遇到真正爱我的男人,以至于现在还奢望着爱情。要是能遇到一个真心爱我的人,我愿意抛弃一切跟他走。
马基微笑着摇了摇头,而后停下,仰起脸,迎着阳光,眯起眼睛,眼前浮现的尽都是那些年她窈窕的影子。他悠悠地说:你很精明。但你指望你女儿跟你一样精明,那也是一种蠢啊!
马基口中的精明这两个词,像两口唾沫吐在了宁燕精心修饰过的脸上。她捕捉到了马基那细如发丝的异样,心里很不是滋味。经历过很多尔虞我诈的她,知道人容易变得薄情。是啊!她的滴水之恩他已经涌泉相报过了。他跟她的情就要生分些了。施恩人和受恩人关系生分的一个表现,就是受恩人说话时不再那么在乎施恩人的想法,不再那么顾忌施恩人的感受。他认为他欠你的都还你了,已经没必要再压低自己,没必要还如从前那般尊重你,敬重你了。如果他把精明改为聪明,把改为,她就会将彼此的情分理解为还是从前一样。
宁燕被这几个字哽得心里不舒服了好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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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27 20:29:3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1、难捱的夜

昨晚,李檀是和一个开玛莎拉蒂的年轻姑娘过的夜。
那个姑娘在李檀心中的绰号是矮胖丑,也是李檀给宁燕炫耀时说的白富美。矮胖丑追了李檀好久,说他们很般配,女大三,抱金砖,要跟他结婚,还暗示开好房等李檀。李檀一直都没答应,只拿模棱两可的话糊弄着。两人交往过程中,李檀将尺度拿捏得相当到位。时有时无的暧昧,若有若无的希望,既不让对方完全遂心如意,也不让对方彻底死心。前期,矮胖丑还比较配合李檀,按照他设定的节奏,跟随他的步伐走。时间一长,她就看穿了李檀的小把戏,对李檀的耐心便像一颗投入大火中的水果,渐渐失去水分,最后烧干了,成了黑色的灰烬。她回忆起过往的很多细节,很快醒悟过来——李檀的内心实际上相当嫌弃她。看清这一点后,她心中又生出了许多愤恨。于是,她使出了杀手锏,说实在不干,就准备去追李檀的同事雷鹏远了,还要让李檀把之前收的礼物——新款苹果手机、爱马仕皮带等等还回来,不还回来就要给他好看。
李檀一直在等宁燕的消息。平常他给她发信息,她都不回,总说生意忙,顾不上。只有宁燕联系他时,他才能跟她见面。如果在两者之中选其一结婚,他还是宁愿选择宁燕。他心里反复衡量对比过,宁姐虽然年龄大一些,但看上去还是养眼很多,对他说话也温柔和气。不像"矮胖丑",收了她的礼物就像是跟她签了卖身契一样,颐指气使的,不答应跟她上床,居然还提出要将礼物收回去。背地里,李檀每一想起这事就忍不住骂:你个丑婆娘也太不像话了!没一点诚信!你怎么不把吐出来的口水舔回去?但骂归骂,事情还得解决。尽管他内心里很是抗拒跟矮胖丑过夜,但又怕宁姐那里万一没成功,矮胖丑也离他而去。他想,不如先脚踏两只船,先稳住她。反正之前在学校念书的时候别说两只船,三四只船都踏过。当然,后来名声有点臭。但那是学校,圈子窄,容易走漏风声。社会这么大,谁认识谁?应该没啥问题。思来想去,他答应了她。
后来的李檀回忆那个晚上,宁愿那个晚上从来没有存在过,或者那个晚上是假的,是一场噩梦。那个姑娘对男人的欲望可能一直都很强烈,或是从来没有遇到李檀那么让她中意的如意郎君,她像《西游记》中的妖怪想吃唐僧肉一样提前周密谋划了许久,养好了精神,打定了主意那天晚上要涸泽而渔。那一夜,她紧咬着牙关的脸带着凶狠居高临下。李檀平躺着,像小鸡一样目睹了老鹰的狰狞。她俯视身下的男人时,眼里放着光,如同饿慌的人看见香喷喷的烤鸭,完全顾不上吃相,啃得李檀满脸、满头、满身都是口水。她还很有预见性地准备了壮阳药,悄悄添加到李檀的饮料中。整个夜晚,她像一块狗皮膏药一样粘在他身上,又像葛朗台家的榨汁机,翻来覆去地反复折腾那一小截甘蔗,一次又一次,非榨干他身体里的最后一滴汁液不可。夜晚原来可以如此漫长,跟女人上床原来可以如此煎熬难过。李檀怀疑自己快被搞残废了。他从没料到生命中会有如此悲惨的一天,一个女人将性爱的欢畅全部建立在了他的痛苦之上。他多次求饶,试图休战,"矮胖丑"却不同意,始终压着他,像一个沉甸甸的铅球死死压住一只受伤的小鸟。他使劲推都推不开,才发现她的力气居然还很不小,多推几次还挨了耳光,还说,要是再不听话,还要花钱找人剁了他的传家宝贝。他觉得好委屈,差点哭出来。他从没有那么憧憬过天亮。他在心里不停地呼喊:救救我吧,太阳,你个龟儿快点爬起来啊,狗日的太难捱了……
那一夜,李檀过的每一秒,都有苦命人悲惨而绝望的一生那么长。他生无可恋地望着房顶,感觉自己跟案板上的鱼一样在被人宰割。她抚摸的手像是在刮鳞;她舔他身体的舌头像是在剖肚、去内脏、剔鱼刺;她用力坐下,像是在分割鱼片,精准又利落;她兴奋的呻吟,像冒着青烟的油锅里传出来的滋滋声,不绝于耳。
他恍若置身地狱,身上的人却快活得像是在天堂。
太阳,像乌龟爬了一夜,终于露出头来时,如李檀所愿,那个姑娘总算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她满脸精斑,两颊泛起红晕,嘴角流着口水,还带着征服者的微微笑意。躺在旁边的李檀,奄奄一息,感觉一夜之间就黑瘦了许多,像熬过多次的药渣。
2、猎人团伙

下午上班时,李檀还感觉身体虚脱困乏,像缺水已久的鱼一样有气无力。
他躺在健身房的休息区边玩手机边胡思乱想,不觉睡了过去。但是,公司规定上班时间是不能睡觉的。正在深度睡眠的李檀被雷鹏远摇醒了。他半天没反应过来雷鹏远说的话表达的什么意思。雷鹏远说的是,经理让你去办公室一趟。
他茫茫然,脑袋像电脑刚启动还没进入工作界面。他抱着脑袋思考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等他差不多反应过来时,经理早已等得不耐烦,正往休息区走来。他慌忙起身,拖着累赘一样的身体,摇摇晃晃地迎了上去。
“…………”
“……,真…………”
经理指着他的鼻子骂了好半天。李檀感觉自己的脸面成了经理脚下的那块地板,被随意践踏着,愤怒像不断加热的水的蒸汽,慢慢升腾过来。
“……,几个月……你来时我是很看重你的……身材相貌有,推销卖课能力也有,就是懒,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私教证书现在都还没拿到,还是个会籍顾问……人家雷鹏远,比你晚进来半个月,基本工资加销售业绩加课时费,一个月一万多,你他妈的每个月基本任务都完不成,拿那点工资,怎么好意思上班期间睡觉……”
李檀也觉得拿这点工资太他妈差劲了,破罐子破摔的想法随着血液窜上脑门。听经理刺激他,他一下子没按捺住,脱口而出:有什么了不起,我每月随便工作几天收入也有三五万。说完,又觉得这话不妥,赶紧撒谎肚子痛,打开经理办公室门,飞快地向卫生间跑去。
经理指着李檀的背影问:这小子是不是利用工作时间勾搭了不少富婆,瞧把他得意成了什么样子。
雷鹏远抖抖肩,摊摊手:富婆是喜欢撩他,不过他的私生活我可不知道。
李檀躲在卫生间里考虑下一步如何走。眼前的情况有点糟,一团乱麻。他没了主意,便想去情感导师那里求助。班也不打算上了,直接旷工。做出了决定,李檀悄悄溜出健身房,直奔蓝绿情感教育咨询公司。该公司对外宣称是一家提供两性情感问题咨询服务的公司,可以帮助学员找到理想的另一半,为学员多元化的情感需求提供定制服务。可实际上,公司里讲授的课程内容主要是一些如何通过暗黑、不光彩的手段,利用别人的单纯、善良、天真,以感情的名义去骗财骗色。
公司的前台小妹告诉李檀,蓝天老师和绿水老师今天没来,只有大波老师在。
大波老师正在培训室里面给新一期的初级课程班的学员上课。李檀便在外面等。课堂上的声音从培训室的各个缝隙里面钻出来,像水从有裂纹的水缸壁一直往外渗。
不管你们以前什么学历,不管你们以前从事什么工作,一旦在我们公司学习之后,都能掌握逆天改命的方法,拥有一个崭新的未来。
以前总是被女孩子甩的男生,学习了之后,甩女孩子是家常便饭。
以前总是送礼物给女孩子想讨个欢心,学习了之后,女孩子争前恐后拿钱给你花。
以前想跟女孩子上床总是被拒绝,学习了之后,女孩子就会主动为你张开双腿,排队等你宠幸。轻巧得就像是念一句咒语。
那些话像一滴又一滴冷水掉进了滚油锅里,噼里啪啦的地炸开了。
是不是真的?"
"吹牛吧?"
"太假了!"
……
学员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整个培训室内充满了嗡嗡嗡嗡的声音,里面全是怀疑,像一群逐臭而来的苍蝇怀疑面前的屎不是真的大便。
那如果女孩子学了你们的课呢?我遇见那种女孩子怎么办?这个学员不仅声音有穿透力,还有脑子,居然知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那你们就是同门师兄妹,是同类。猎人上山是去打猎,不是去打猎人。世界上猎物那么多,吃饱了要去自相残杀?大波老师一个反问就终结了问题。
……我不高……我不好看……”一个又矮又龅牙又三角眼的男人鼓起勇气站起来,穿的白T恤都洗得泛黄了,……学了也真的能做到你说的那样吗……”
当然,按照我教的做,做不到我不姓霍,大波老师非常肯定地说,你的颜值低,个子矮,穷,都不是问题。只要你认真学,一定可以做到。相信我们,我们的情感导师团队囊括了全世界多个知名大学的优秀毕业生,专业包含:法律、心理学、营销学、管理学、社会学等多门学科。我们不仅在北京上海深圳广州等经济发达城市有分校,连海外多个国家都有分校,更有数不清的成功案例。既然你们都是学员了,我说话也不藏着掖着。我必须夸奖你们一句,你们选择到我们这里来学习真是找对了改变命运的地方。人玩人,人吃人,从人类诞生的那一天就开始了。经济越发达的地方,人玩人的技术越是炉火纯青。现代科技,为人玩人提供了更广阔的空间。只要你有梦想,躲在乡下、山里都可以通过网络寻找全世界的猎物。
学员们仍然不相信,不顾课堂纪律,在下面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像一群在屎堆上蠕动的蛆虫。大波老师示意大家静一静,说:我给你们讲一个简单的道理,你们就明白了。
他清了清嗓子,说:自然界有生物链,人类社会也是一样。你颜值低、能力弱就相当于是海洋中的小鱼,你要想生存下去,就不要去招惹鲸鱼。你们说说,海洋中的小鱼靠什么活着?为什么它们还是没死绝?生物链,记住,不管你多穷,多丑都不要放弃希望,这个世界上一定可以找到属于你的猎物。这是上天给你安排好了的。所以,不要灰心丧气,永远不要对改变命运失去希望。
所有学员都屏气凝神,全神贯注,生怕听掉一个字。对他们来说,每一个字都可能意味着是一个美丽的女人,或是一笔丰厚的财富。
你们现在认真学习,以后只管按照老师教导的方法,专心去搜寻属于你的猎物,世界上一定有愿意为你花钱的人。你颜值高,你就找颜值比你低的对象,他们就得为颜值差距付费。如果她颜值差,还要你花一分钱,你就让她滚,自然会有其他愿意为你花钱的女人补上来,千万别找那种不吃你套路的女人。有的女人颜值差,还很有性格,不为你的颜值买单,你就让她滚。
颜值高,自然很容易找到有钱女人了。这一点,是个人都懂。学员们觉得老师的话没错,但那不过是正确的废话罢了。
穷怎么办?颜值不高的人怎么办?相信我,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会心甘情愿的成为你的猎物。不对,我说错了,会有很多人,不是只有一个人,会有很多人心甘情愿成为你的猎物。你智商高,就找智商低的;你个子高,就找个子矮的;你年龄小,就找年龄大的;你年龄大,就找年龄更大的;你是正常的,你就找不正常的;你是歪门邪道的,就要去找名门正派的;你是狼,就要去找羊。有的男人女人,为什么一辈子在很多段感情中都是负责出演悲剧的主角?明明就是羊,偏偏还要去找狼谈恋爱结婚,那肯定是送死。就像一个脑筋急转弯说的,你不是下棋冠军,但是你可以去找游泳冠军下棋,她游泳再厉害也没用,只要在棋盘上她不是你的对手,就是你的猎物。说得难听点,你就是个傻逼,也可以用一系列套路把那些聪明人拉到你傻逼的这个层次,然后用你丰富的经验打败他。你颜值低、个子矮、穷,但总算是一个正常人,你可以找不那么正常的。还有,你可以认真学习导师的经验,提高你的智商,去吃那些智商低的。你可以按照导师传授的方法,练成邪派高手,专吃正人君子。世界上那么多人,总有些很傻很天真的会成为你的猎物。所以,你不要看低你自己。
“……”
听得出大波老师经常讲课,课程内容熟稔在胸,随口一说就停不下来,讲得唾沫横飞,酣畅淋漓。真是太鼓舞人心了,之前还有疑虑的学员们现在巴掌都快拍烂了。尖叫声、喝彩声此起彼伏。大波老师举双手示意大家停止,可以了。好半天,学员们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
那个又矮又丑的男人也听明白了。活了30多年,今天总算开了窍,他捏紧拳头,微微仰起脸,眼睛里面充满了激动的泪水。泪光中,一幅有女人有金银财宝的美好生活的画卷正向他徐徐展开。
如果你受教育程度低,也不要怕搞不定那些学历高的女人。记住,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知识盲区,经验盲区。有很多读书读傻的女人,貌似聪明,实际上是书呆子。她们接触社会少,爱心爆棚,同情心泛滥,你们稍微耍点手腕就能俘获她们。同一个把戏,你去菜市场忽悠一个卖菜的大妈都够呛,但是对于那些成长环境单纯,社会经验浅的高智商女人,那效果简直杠杠的。这也算是被知识改变了命运吧。
学员们都暗自发誓,以后一定要多留意物色几个读书读傻的同情心泛滥的女人。
我下面讲一个低学历女人如何搞定高智商男人的故事。这是我以前在上海工作时亲自指导过的一个案例。这个女人,有几分姿色,中学毕业就跟酒吧夜店的烂仔混在一起,那时候她只有十几岁,对社会认识不清,不听管教,把父母的话当耳旁风。她就像一只羊,却喜欢跟狼混在一起,然后掉进了狼窝。后来当然很悲剧,她不断地吃男人们的亏,周旋在不同的男人们中间,情史丰富,打胎卖淫,什么都做过。二十几岁的时候,她已是残花败柳,伤痕累累。有一天,机缘凑巧,她来听了我的课。我花了2年时间指点她,你们想不想知道我的方法和她后来的结局?
想!学员们的声音里充满了渴望,如同快淹死的人奋力喊救命那样拼尽全力。
我看她轻浮、浪荡,身上风尘气重,就指点她去上海的一所大学旁听了一年,让她天天跟大学生玩,打球,当拉拉队,跳健美操,到图书馆借大学生爱看的书,学其他漂亮的女大学生的穿衣打扮,之后帮她办了一个假的大学毕业证,再想办法帮她混进了一家技术公司做前台。从那时起,她的命运就开始转向。她很轻松就成为了很多程序员暗恋的女神,最后嫁给了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的博士,是一家公司的中层领导。从此,她就过上了有车有房的全职太太的生活。对于手腕高超的她来说,那些男人全都是菜板上的鱼肉,心甘情愿地被她吃。那些优秀的男人为了讨她的欢心争先恐后献殷勤,她反而还要挑挑拣拣了。
培训室里的学员们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此刻,他们的手脚、眼睛、鼻子、嘴巴,全都以耳朵为尊,全力辅佐着耳朵,帮助耳朵抓住、盯牢、闻嗅、咀嚼从老师口中蹦出的每一个字。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一堂课的内容让他们如此着迷。
这就是改命。羊也可以通过改命,变成一只狼。只要得到老师的指点,一只伤痕累累的羊,这辈子大概率是悲剧的羊,只花了2年时间,未来就变得一片光明。所以,不管你们以前有多么糟糕,多么悲惨,只要认真学习,都可以做到逆天改命。
大波老师的话极具煽动力,像在冬天的旷野燃起一大堆熊熊燃烧的柴火,火升高了泥土的温度,唤醒了地下冬眠的饥饿的蛇。学员们大梦初醒一般,无比激动,掌声震天。他们敲着桌子,吹着口哨,欢呼呐喊,坚信他们的未来即将走上人生巅峰。
场面像滚沸的开水,好不容易才冷却下来。
现在我们学的课程只有一周时间,那学完之后,你还会指点我们两年?
这是初级课程,带你们入门。你们学会初级课程后,就会摇身变成聊骚大神,把妹百人斩,生活中不会再缺女人。2800元学两年,你们是想把导师们饿死吗?如果想要指点两年,那就需要买我们的高级课程,68000元,这一周的初级课程结束前报名打8折。
好贵啊!
买不起了……”
下面好多学员都摇头。还有学员提出了一个新的尖锐的问题。大家一听,是啊,那个女人的黑历史被她老公知道了怎么办?
被发现了怎么办?问题是死的,人是活的。被发现了办法也还很多。简单的就是离婚分财产,复杂的就不说了,只要你学了高级班,学会了疯狂榨取、宠物养成等禁术,再做到胆大心细,财产全都是你的。
李檀想,导师的记忆真差,明明以前他上课的时候,那个女人的故事发生地是在深圳……哦,上次是蓝天老师讲的。
3、优秀学员

李檀是他们那期学员中的佼佼者,很积极地第一个报名参加了高级班。
导师们对他也是寄予了厚望。李檀反馈的结果也没有辜负导师们的栽培。听说他已经搞定了四个白富美,这四个白富美的财富加起来至少有10个亿,每个白富美都给他钱花,都想跟他结婚。导师们听说时,眼睛里都流露出了努力藏都没藏住的艳羡之色,私底下都叹息,他妈的长得好看就是老天爷赏饭,吃都吃不完。导师们还计划邀请李檀给后面的师弟师妹们上课,用亲身经历讲讲经验,也算是他们这个情感教育公司在成都市场上开的最艳的花结的最大的果。李檀不愿意抛头露面,连连摆手说低调低调,坚决推辞了。
四个白富美?知道底细的人一定会很大声地,然后把痰吐到李檀的脸上。真以为白富美像路边的野花一样泛滥,随手就能采摘?李檀口中的四个白富美就是宁燕,那个矮胖丑,还有一个是在某事业单位上班的百合花一样清爽美丽的姑娘,还有一个是叫谢春艳的公司老板。百合花姑娘的父母早离婚了。她爸爸目前是成都某大型集团的老总。如果她爸妈没离婚,如果她是跟着她爸,如果她爸没有再结婚生一对双胞胎儿子,李檀肯定会放弃宁燕,选择娶百合花的。毕竟,两人年龄差不多,牵手走出去,也算是郎才女貌。可惜,知道她家的事越多,李檀越不想陪她吃饭散步看电影,她的小性子也不愿意再将就。现在接到百合花的电话,李檀总是找理由推脱:你妈妈长期吃药,身体不好,你多陪陪她吧。至于那个在酒吧遇上的谢春艳,李檀看她开的就一个10来万的小车,根本不想搭理她二回。但她老是故作神秘又不经意地说她家里有几个亿,爸爸妈妈让她不要露富,怕坏人。他半信半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有时也聊聊,喝杯酒而已。
终于下课了,大波老师过来拍拍李檀的肩:我们的优秀学员又要来报告好消息了?
李檀请大波老师删除他的联系方式。他说:我把你们几个老师还有同学的所有联系方式都删除了,现在麻烦你们也删除一下我。平常都不要联系,我可能要结婚了。如果我以后有需要你们指点的地方,我会亲自来找你们的。李檀怕这些老师和同学在不经意间走露了消息。万一被宁姐发现,自己是在导师的指点下一步一步地设计她,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翻脸都是最轻的。上次宁燕想翻看他的手机,他坚决没干,原因正在于此。以后她想看手机就随便看吧,他李檀可以在她面前做一个透明人,只要能结婚。
结婚后,你打算怎么办?
开着豪车全国游山玩水。这是李檀一直的梦想。
虽然你结了婚,但是她的婚前财产你也很难支配,难道你不想……”
什么?
你不想把财产变成自己的,你自己可以完全支配?
这不大可能,她肯定不会愿意,换我我也不愿意。
我有办法,如果你想的话……”
这是高级课程里面的内容?想到每周一节的高级课程还没上完,李檀本来都打算不上了的,听到这里又来劲了。
高级课程里面也不讲这些。蓝天老师和绿水老师保守的教学大纲里面根本不可能教这些。大波老师一直有点情绪。他认为通过这种培训来赚钱还是很苦的,那些相同的内容反复地讲,还得假装充满激情,努力调动课堂氛围,一堂课下来口水都讲干了。他早就在暗中另立了门户,专门干大票的。
你选择结婚的这个女人大概有多少身家?
几个亿随便有吧。李檀怕说少了会拉低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光辉形象。
大波老师羡慕不已,说:如果是真的,我可以想办法帮你,让财产全变成你的,但是有个条件……你必须答应我,你得到的所有资产,咱们55分成。
你也太黑了!李檀说:我交了学费,你们不是要教我吗?为什么还要分成?
我们教你,只是教你如何成功捕获她。但是并不会帮你把她的所有资产全拿到手中。只要她的资产你没有发言权,你随时还可能被她踢出家门,一分钱都拿不到,你信不信?如果你要我们帮忙把她的所有资产拿到手中,能百分百作主,那你必须得和我们分成。
李檀还是觉得大波老师的心太黑,比煤炭都黑。
他的心思被大波老师看穿了。虽然我们要得不少,但你也可以拿到上亿的钱自由支配。你要知道,即使你跟她结婚了,她随时还可以跟你离婚。然后,你也知道,富人的手段很多的,你别想分到什么钱。
要不你告诉我怎么做,我给你交学费。
不告诉你是保护你,懂吗?这需要团队合作,一个人搞不定。而且这种事你最好不要知道怎么操作,否则你即使拿到钱,也会有坐牢风险。到头来,不光白干一场,这辈子都贴进去了。
李檀似懂非懂,问:是不是要犯法?
法律这玩意儿,是很玄妙的东西。买两只鹦鹉最少判5年,买只熊猫最少判10年,买个妇女最多判3年。你如果精通法律,法律就是你家的后花园,法律的条文在你眼中就是乐谱,你可以在其中翩翩起舞。如果不懂法律,法律条文对你来说就是高压线。别不相信,玩弄法律的人里面,我们还算是低层次的。你看外面那么多高楼大厦,都是玩弄法律玩回来的。福布斯上的那些名人,他们才是真正的大玩家。
李檀心想,法律玄妙,你的话更玄妙,讲得不清不楚,一点也不痛快。
只要她跟你结婚,我们立马就可以通过很多方法拿到巨大回报,有很多办法让她的钱为你所用!我的方法比其他老师的方法更具有实战性,回报也更丰厚,如果你不是已经找到结婚对象的话,我就邀请你来参加我的项目了。真羡慕你,人才好运气好,没花多少精力,没有系统的规划,成功率却这么高。其他人可很难有你这么好的狗屎运。就像我,做一个项目非得花大心血不可,必须得有周全的策略和完善的布局,所花的时间和金钱都比你多很多倍。
李檀不解,问为什么。
凡是我物色好的猎物,一定得想办法吃下来。不仅是她现在的身边人,她未来的身边人,潜在的身边人我都给她安排好了,一旦一个计划失败,马上替补就上去。这种项目所花的时间和金钱肯定远远超出你这样的。这样的大项目,三五年成功一个也划算的。
李檀觉得那样风险也太大了,万一中间有变数,就前功尽弃。还不如自己这样撒大网,有就有,没有再换一个地方继续撒网,总会抓住几条鱼。
如果我这个项目成功了,我就有财力去玩潜伏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的局,那样的回报会更大。我只想干大票的。
李檀还是想知道怎么才能把别人的财产变成自己的,可以由自己随意支配。大波老师始终以怕你有命挣没命花,要保护你为借口守口如瓶。
李檀怏怏不乐,心有不甘地离开了。
巨大的城市里,无数的人,将无数的心机密谋,织就成一张张捕猎的网。毫无知觉的猎物们,或意气风发自信昂扬,或辛苦劳作强颜欢笑,或端起酒杯,唱起那明天会更美好的歌谣。当然,其中也不乏警惕性极高的猎人,织网的同时,掉进了其他猎人的陷阱里,正绝望地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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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27 20:30: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1、天降钞票

夏日午后的两三点钟,日头正盛。天地开启了以万物为烧烤的模式。凡有生命的,能移动的都往阴凉处躲;不能移动的,都被烤得蔫头耷脑,苦不堪言。一个大活人,在太阳底下曝晒一会儿就会变黑流油,若加上酱汁搅拌腌制,再撒上胡椒、孜然、辣椒面,很快便会飘出一股诱人的烤肉香味儿。
一辆车停到了一家商铺外面的空地上,商铺的门头是成都春日艳阳装饰工程有限公司。商铺外的街道上没有行人,间或有一辆汽车驶过。停好车的女孩刚下车,就有什么东西掉落在汽车周围的地上,发出啪啪啪的声音。她没注意到,只顾着开车门、撑伞、拎挎包准备进店。这时,她的头顶上空正飞舞着红色的钞票。
纷纷扬扬的百元大钞从天而降。从商铺内往外看,钞票雨中立着一个美丽的姑娘,恍若送财的观音菩萨。
店里的老板谢春艳刚组织员工们开会。今天是公司员工上班的第一天。上午,员工们打扫清洁,分发办公用品,学习公司规则;下午,老板继续开会,畅想未来,激励大家努力工作。谢春艳以前从没做过生意,这是头一回开公司,所以表现不太好,显得有些手忙脚乱,没有章法。
周围人对她这个中学毕业后在社会上瞎混,根本没干过几份正经工作的女人要开装修公司充满了好奇。别人曾问,公司如果没生意怎么办,她回答,她充满了信心;别人追问,为什么如此有信心,她回答,她认识一个做工艺品很成功的女老板;如果别人继续追问,她做工艺品的,怎么会给你的生意带来如此大的信心,她会莞尔一笑,转移话题。遇见那种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她只得应付说,她做得到,我自然也做得到。因此而滋生信心,因此信心,生意必将兴隆。她用这几句明显毫无逻辑,毫无理由,梦呓一般的话语来堵住别人那张好奇的嘴,像一堆囫囵的排泄物堵死马桶一般,又像雾失楼台,让别人那一颗顺藤摸瓜的心茫茫然摸不着边际。
有些话,是不足为外人道的。真实的情况是,她认识的那个女老板,是一位有能量的男人的情人。那个男人通过各种关系资源,帮助那位女老板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谢春艳也想效仿。在她看来,那个女人能做到的,自己也一定能。不然,得到前夫高度评价的心计和手腕就没有派上用场。她只是有点惋惜,前些年太贪玩,耍小聪明,过于看重男人的相貌和体格,拒绝了好些老的丑的有能量的男人的勾搭,没有从长远考虑,错失了不少机会。如今,自己三十已过,脸蛋不算出众,但身材还算玲珑有致。她想,如果再不好好利用这一具浑身上下散发出成熟迷人味道的躯壳,那就是可耻的浪费。
如今,谢春艳总算变得现实起来,不再要求男人年轻、英俊、多金。她已经深刻地明白,这种优质男人身边围绕的痴狂女人像夏夜里的蚊子一样数不胜数,自己根本没机会。不仅如此,她发现世道变得艰难起来,连丑的老的有钱男人都不是那么好找。在孤枕难眠的夜里,她时常叹息,小妖精越来越多,竞争越来越激烈了。每一年,都有越来越多的年轻漂亮女孩涌入这个市场,而原本在这个市场上讨食的女人又不甘心退出。有钱男人的增量远远低于新加入的女人的数量,导致了有钱男人根本不够瓜分。很多时候,一个看上去有钱的男人,比如穿着名牌,开着豪车,就会有不少女人争相往上扑。她也曾扑成功几个,可上过床之后,面对她索要礼物,那些男人都吝啬得像铁公鸡,异口同声地说物质太俗,配不上她的美好,要把最宝贵的心和一生一世的爱送给她。直到她发现其中一个男人开车加油都是三十块五十块地加。她才明白,原来他们都是刻意包装出来的假富人。车是借来的,包、表、衣服都是仿真货,钱包瘪得跟饿死鬼的胃、肠、肚没两样。她很失望地暗骂,一毛不拔的穷光蛋,还不如老娘去卖。但经常又会听见某某某成功挤走原配上位了,某某某从男人那里拿到了大把钱花……其他女人的好消息总会让她伤心。她为自己的命苦暗自神伤落泪,经常郁郁寡欢。为了让自己好受点,她又开始安慰自己:不要去埋怨什么,恰好遇见一个看对眼还舍得给你花钱的富翁,是要讲缘分的;不信,你看世界上仍然有那么多漂亮的女人成天为钱发愁,仍然有那么多英俊的男人生活在社会底层;很多不如他们长相的身边人,过得比他们优裕多了;这就是命!
吸取了多次失败的经验教训之后,谢春艳明白了一个道理——从男人手里讨钱花不太容易。大方的男人始终还是少,很多都鸡贼。还不如借用男人的资源,为自己的生意铺路,像做工艺品的那个女人。打定了这个主意之后,她就不再刻意找有钱男人了,只要男人手里有资源,她就愿意用身体去换。这样下来,可供她选择的男人的范围就扩大了很多。
所以,她开装修公司,不是因为她懂装修,而是因为她的一个姘头所在的单位有一个工程需要外包装修。她的这个姘头恰是该项目的负责人。她便缠着姘头必须想办法将工程给她做。
此刻,谢春艳正一边夸张的比划,一边大声的说:我们公司的员工,每个人的工资每个月最低6000。不管你是什么岗位,最低都这么多……对的,副总和总监额外还有补贴……当然是人民币……你们不要也得要,我说这个数就是这个数,我是谁……”没等她得意介绍自己究竟是谁,员工们的声音却像烈日下马路上的热浪升腾起来。
……
人民币!
钱钱钱!
天上掉钱了!
……
谢春艳顺着员工们整齐划一的目光,扭头往店外面一看,哇!真的!好多红色纸片像蝴蝶一样飞舞着从天而降。她赶紧转身,带着人一窝蜂地冲了出去。
2、随口就来

紧挨装饰公司商铺的几个门面要不挂着招租启事,要不就关着门,再远一点的商铺是做儿童教育的。现在没课,里面的工作人员恹恹欲睡,听见外面有动静,想出门看看,还没动身,一抬头就望见炽热的阳光夹杂着热浪在外面虎视眈眈,心中便打了退堂鼓。直到外面的吵闹像波涛一样平息下去,也没谁探出头来看个究竟。
商铺楼上还有6层的步梯住宅楼。谢春艳推测了一下,这些钱大概是从三四楼扔下来的,楼上仿佛还有争吵呵斥声。今天她的公司刚开张,天上就掉钱,真是好兆头,看来这次开公司走红运发大财是没跑了。
不一会儿,大家便将地上的钞票捡得干干净净。谢春艳仰着脸看着楼上说:又是上面四楼那两口子打架从窗户扔下来的钱,前些天我店子还没装修好就扔了一回,想不到,又来了。
她对身边的女员工说:你们以后结婚了啊,两口子打架,千万别乱扔东西,你瞧,还得我又给他们捡了送回去。
大家把捡到的钱清点数目后交到她手中。全是百元大钞。沈涵捡到10张加2扎、张俊洋捡到8张加3扎捆好的、苏真真捡到5张加2扎捆好的,谢春艳捡到5张加3扎。
谢春艳问一个戴眼镜的男员工:你叫何……何什么?你捡了多少?
何明诚,我一张都没捡。
谢春艳狐疑地看着他,像是看一只粮仓中的老鼠。
他确实没捡,我给他作证。站在店铺门口,一直准备进来,又想等他们忙完的钟嘉琪说。
那又不是我的,我才不去捡。何明诚站得笔直,一脸不屑。
刚才一心都扑在钱上面,谢春艳对那个撑着伞立在钞票雨中的女孩子选择性地忽略了。现在,谢春艳才想起来问她找谁,同时,用警惕审视的眼神不断地上下打量她。
钟嘉琪笑笑。大家都在心里惊呼,这姑娘真好看。尤其是她笑的时候,露出一口整齐洁白如玉的牙齿。炎炎夏日,她的笑容像荷叶上面吹过的一阵清风,给观赏者平添了几分凉爽;若是在寒冬腊月,她的笑容又会像阳光照耀着梅花,温暖而清香。她说:我是来送发票的,你们店交了房租开的发票。
宁燕让女儿到自己公司从底层做起,被拒绝后,她并没有完全放弃,还是交给女儿一个任务,就是抽空给出租中的商铺、写字楼、公寓、住宅——那些需要财务做账的公司租客送发票。本来发票是可以让助理去送或直接快递的,但宁燕还是想让女儿亲自去做。这样做的目的有两个:一是让女儿明白家里有哪些不动产,坐落在何处,各个不动产租金回报率如何;二是让女儿见识一下各个行业的老板,能聊几句聊几句,能学点什么学点什么,总会增长些见识。
谢春艳明白过来,赶紧请钟嘉琪坐下,让一名员工去饮水机给倒杯水。
谢春艳恭维说:刚才你站在那么多钞票里面,像财神爷一样好看。
财神爷好看吗?钟嘉琪笑着反问她,周围的人哄堂大笑。大家都感觉这个夸奖不是那么恰当。老板可能是说急了,打了一个蹩脚的比喻,大家等着她把这个蹩脚的夸奖收回去。
哈哈哈哈……”谢春艳大笑几声。
她可不是会在别人面前轻易低头认错的人,更何况是一群员工面前。她想,自己今天才第一天当老板,怎么能有把柄或者瑕疵被员工抓住嘲笑呢,以后员工们会爬到她头顶上拉屎撒尿的,那还了得!笑完了,她说:在开店做生意的人眼中,财神爷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他是最美的美男子,也是最美的美人。
这话说得,员工们一瞬间都服气了。
钟嘉琪却羞赧地低下了头。她白玉般的脸颊变得通红,像极了晨粉白、昼浅红、暮深红,花色一日三变的三醉芙蓉。这份夸奖太重,她的内心根本承受不起。虽然很多人都夸过她美,但她却并不认为自己真的就美,也从不沾沾自喜,引以为傲。就像很多人夸她妈妈资产很多,她也从不认为真的就多么富有,并因此可以理所当然地看不起穷人。她时常提醒自己,这个世界上比她美丽的人数不胜数,如同她那头乌黑的长发一样数不清;比她妈妈富有的人也是,比她妈妈公司库房里酒的数目还要多得多。每次她妈妈指点评论她爸爸没出息时那种盛气凌人的样子,她是极度反感的。她认为财富只是衡量人的一个方面,并不能因此就可以嘲笑和侮辱别人的努力和奋斗。爸爸是一个正直、善良的人,虽然拼尽全力也只能在那个小县城里面养活他的小家,但这并不是可以被蔑视和践踏的理由。很多时候,她还有些许自卑。她想创业,自食其力,不用妈妈的补贴。可实际上,当下自身的能力却并不足以支撑她的愿望。她跟孙琳苓合伙开的那家咖啡馆,营业以来一直呈亏损状态。她想努力经营好,试了很多方法都无济于事。她觉得自己挺没用的。
送走钟嘉琪后,谢春艳对苏真真说:你跟我一起去,把钱还给楼上的邻居。
小区有两个入口,商铺的左侧和右侧各有一个,差不多都距离100米左右。谢春艳挺熟悉,因为她的车就停在小区里面的地上停车位。商铺外面不能长时间停车。前些天不知道,还被交警贴过罚单。
走了几十步,谢春艳说,真热啊!确实,这是成都一年中最热的几天。太阳在天上起劲耍着威风,云朵和风都躲得没了踪影,只有蝉藏在树身阴凉处扯着嗓子尖声抗议。一旦有人靠近,蝉就会好汉不吃眼前亏一般噤声,意图藏住身形,保命要紧。若是被来者发现了藏身处,蝉就一声弹射出去,飞得远远的,重新找一个无人的阴凉处,清清破喉咙,再继续发表它的抗议演说。在这单调乏味的蝉声中,人们更显烦闷焦躁。
你去那个水果店挑选一个西瓜,抱回办公室给大家吃。谢春艳从包里拿钱,拿到一张刚捡的新钱,迟疑了一下,换成了自己的皱巴巴的一张钞票,递给了苏真真。
3、假胡萝卜

苏真真抱着切好的西瓜回到店铺上。
听说是老板请客,人一下围上来,一人一块拿起就吃。不过何明诚没有过来。大家示意他来拿,他摇摇头,说待会儿吃。
苏真真说:虽然咱们公司小,新成立,但老板还是够大方。我这个文员兼前台每月至少都能拿6000
敢拿真金白银给员工发高工资的老板,才能真正赚到钱。身为副总经理的张俊洋以过来人的身份斩钉截铁地说,我以前遇到一个公司老板,经常要求员工加班开会到深夜,节假日周末都不放假。有人跟他提加工资他就要年轻人不要太看重钱,不要太追求名利,要多奉献,然后我领了工资就走了。那种公司没前途,迟早垮球。
很多公司面试的时候给你画大饼,但我们公司肯定不一样。市场部客户经理沈涵很有信心地说,今天第一天上班,谢总开会一直反复强调大家每月最低都能拿6000元,你们都听见了的。我之前面试的那个公司,也才几个人。老板给我谈规划,谈理想,谈上市,说将来让我去全权负责上海江苏浙江这几个市场。当时我听得多兴奋的,最后谈到工资,底薪一千五。我差点没把手机砸他脑袋上。我只是来应聘个客户经理,你给我画那么大个饼子,也不怕把我噎死。
现在我的原则很简单,不要给我谈理想。我只是个打工仔,也还没到跟老板谈感情的地步,还是谈钱稳当点。反正我只认钱,只要能年薪百万,我可以天天加班,节假日周末全部奉献给公司,365天都工作……”张俊洋说到年薪百万有点激动。他毕业几年了,已经干过好多份工作,渴望高薪像岸上的鱼渴望水一样。
设计总监何明诚说:谢总直接拿钱激励,比有些只会玩企业文化的实在多了。
那些擅长玩企业文化的老板最坑人。比如诸葛亮从来不会问刘备,为什么我们的箭那么少?关羽从来不会问刘备,为什么我们的兵那么少?张飞从来不会问刘备,兵临城下该怎么办?如一切都准备就绪,你的价值何在?张俊洋在前公司的后遗症,就是背了很多这种企业文化。
反正业绩不行都怪自己,不能怪公司产品价格高,质量不如人,也不能怪老板笨得屙牛屎,只能怪自己。张俊洋恨恨地说,反正以后谁给我画大饼,我就放个臭屁熏死他。
不知是谁又谈起了刚才那个送发票的姑娘,看第一眼很是清纯美丽,脸红之后,又羞涩又明艳照人,集千种风情于一身。男男女女们又是好一阵感叹。
沈涵说:以后我要开一家美容院,把自己也保养得美美的,像她一样。她的皮肤像灯泡,又白又亮,脸蛋清透有光泽,看上去毫无妆感,但实际上一个月花在身体上的保养费用至少得一两万,可能是个小三吧!
何明诚说:或许人家本来就天生丽质,从不用化妆品。
沈涵撇了撇嘴,说:你懂什么?但凡好看的,白白嫩嫩水水的脸,绝对是需要金钱才能堆得出来的。
何明诚说:那也不能说人家是小三,人家父母有钱不行吗?
沈涵说:小三怎么了?在我看来小三又不是贬义词。我最大的目标就是被福布斯富豪排行榜上的有钱人包养。她毫不掩饰自己对小三生活的无限憧憬,如此坦坦荡荡,不遮不藏,甚至有些得意洋洋,让何明诚一时语塞。
张俊洋说:那个小仙女,我要保存好她的联系方式,以后租房找她。
苏真真说:你不是本地人吗?还要租房?
沈涵说:他们男人看见漂亮女人,老婆儿女都会马上忘掉,更何况家里的房子?
何明诚和张俊洋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摇摇头。
张俊洋说:我可没有老婆儿女。
何明诚说:我可没有房子。
……
谢春艳坐在车里,窗户紧闭。虽然车停在枝叶浓密的榕树下,但车里还是如蒸笼般闷热难耐。刚才她捡的钞票有5张加4扎,她没有完全公布。她拣出一扎放在车里,犹豫了下,又从包里拿出2扎放在车里。车里没有风,但她的想法却如墙头草在狂风中左摇右摆,不知道究竟该偏向哪一边。
这些钱对她的诱惑力很大。她家拆迁得早。父母住着的那套还迁房又十多年了,没电梯,值不到多少钱。前夫没留下什么钱财。她庆幸自己英明,提前花了点心思给前夫留了些债。开这家公司,原本就是她四处借来的钱。就前几天,为了手里多点周转资金,她还连哄带骗让父母帮着办了几张信用卡。当时,店铺还在装修。她同时约了几个信用卡专员到店上。信用卡专员要她父母在申请表上签字。她妈不去拿笔,她爸也只在一边抽烟,仿佛什么都没听到。见她急了,她妈才慢悠悠地说:你不是喜欢吃芒果吗?我待会去给你买。你给我2000块。谢春艳气得牙痒痒,明知道是敲诈,众人面前又不好发作,只得拿起手机操作一通。然后,给父亲也转了2000块,两人才配合办完一切手续。
车里委实闷热。汗水像是一帮躲在肌肤里的小偷,不断地探头出来打量四周。她汗流浃背,内裤胸罩都湿了个透。再不拿定主意的话,她怕是要闷死在车里。最终,她横下一条心,把捡来的钱全部放进了汽车后备箱的一个纸箱子里。
回到店铺,她一身大汗,忙走到柜式空调边去对着出风口吹。
她说:没电梯,爬楼好累好热。又问何明诚,你怎么不吃西瓜?
其他人边吃西瓜边闲聊,只有何明诚干坐着。
何明诚说:我在等你回来一起吃。
沈涵拿起一片西瓜,递上前去。谢春艳三五口就啃完西瓜,然后,用纸巾擦了擦嘴,宣布:为庆祝开业,立即出发去吃火锅。
这话如同投放在池子中喂锦鲤的鱼饵,惹得员工们锦鲤一样欢腾起来。大家喜笑颜开,觉得在这里上班真是选对了地方。刚吃完西瓜又赶着去吃火锅,今天第一天上班就领教到了老板的大方豪气。想来,以后只要努力工作,老板绝不会亏待自己。可现在才下午三点多钟,对于吃晚饭来说,时间还有点早。
针对大家的疑虑,谢春艳说:今天也没其他什么事,我们可以在那里先喝会茶聊会天嘛!
第二天,报纸上登出一则消息,警察抓获几个购买假钞的人,抓到犯罪份子的地点正是春日艳阳装饰公司楼上。这种新闻普通人并不怎么关注,所以,谢春艳激动的心情还要再持续两天。她原本的想法就是等风声过去。如果有人来问起钱的事情,她就说那天她敲过其他家的门,别人没说丢钱,便暂时先保管着,等失主主动来寻;如果过几天还没人到店铺来问钱的事,她就把这笔横财存进银行。当她终于认为安全了,妥当了,当她激动兴奋地站到自动存款机前,捡到的钱却怎么也存不进去。从不知所以到发现真相,她的心一直在虚空中往下掉,直掉进寒彻骨的冰窖一样的现实。然后,那个戴着财神爷面具的恶魔把一根长矛狠狠扎进她的心窝。伤透了!感觉遭透了!她的心即使在初恋分手、离婚时都没有那么痛过。这种痛苦和失望,来自于她没能经受住命运用一根虚假的胡萝卜对她的考验。她恨啊!她心有不甘地想,你是真的胡萝卜,我没经受住考验,挨大棒我也认;但一根假的胡萝卜,把我真的贪婪勾引出来,这也太不值了。
她感觉自己像小孩手中的橡皮泥捏的小丑,被命运无情地嘲笑和玩弄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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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27 20:30: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1、如影随行

钟嘉琪和曹双杰的交往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曹双杰比钟嘉琪大两岁,相貌中等,身材魁梧,在一家少儿武术培训机构教小孩子太极拳。目前,两人正处于热恋当中。跟所有热恋的情侣一样,两人一有空就想见面,如影随行。今天,钟嘉琪就是曹双杰的影子。曹双杰上课的时候,钟嘉琪跟闺蜜唐丹妮就在旁边等着。从这里可以看出,钟嘉琪实际上花在咖啡馆生意上面的心思并不多。合伙人孙琳苓也从不因为这说三道四,或显露出哪怕一丝不高兴,好似还巴不得如此。钟嘉琪像是生活在糖罐里的虫子,有很多美好的愿望,也想羽化飞出罐子,但从来没有为梦想全力以赴去拼搏过。只是日复一日地做着美梦,然后又叹息时光飞快,年华易逝,而自己投资的生意又毫无起色。
曹双杰的教学课程结束后,钟嘉琪也来了兴趣,非要跟他学几招。曹双杰便手把着手教她。
练习太极拳的时候,要做到眼前无人当有人。
膝关节放松点,放松,再放松,对,想象自己的脚踩在草坪上的草尖上,很轻很轻,草尖都没有压弯。现在,你的身体就像一个气球一样放在草坪上。你的身体也跟气球一样充满了气。
手臂抬起来,就这样,现在,你就好像是站在悬崖边,悬崖边有一朵花儿刚刚开放,你现在就站在悬崖边摘花儿。
钟嘉琪身着碎花吊带裙,很清凉的装束。几个动作下来,她的额头上便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像清晨林间树叶花瓣上的露珠。同时,她身上飘出了让男人心醉神迷的淡淡体香。曹双杰忍不住心猿意马,心神摇荡起来。
今天怎么这么热啊!钟嘉琪用手在耳边扇风。刚才曹双杰提议带她去游泳,她拒绝了。以前她学游泳的时候,被一个带救生圈的女人一脚踹到胸口,差点背过气去。从那以后,她就害怕下水,不敢再去游泳了。她母亲也从不去泳池。母亲厌恶地说,那些水看着干净,实际上很脏,有人在里面撒尿,有人在里面拉肚子,很多人的屁股从来就没冲洗干净过,全部都溶解到泳池的水中了,还有各种病毒细菌滴虫白带腋臭皮肤病脚癣,一旦染上很难治愈。所以,她母女俩至今都还是旱鸭子。
当然是你穿得太多了。曹双杰轻轻扯了扯钟嘉琪的吊带,语气暧昧狎昵。
钟嘉琪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佯怒道:没正经。像饥渴的人得到了食物和水,曹双杰很享受很满足地嘿嘿笑起来。
一直在旁边观摩的唐丹妮早受够了这两人的打情骂俏,冷哼了一声。那心态,大概类似于顽童将石头砸向成双成对的游鱼或鸟儿。钟嘉琪回过头来,歉意地开着玩笑说:丹妮,等我学会了。我要做你的护花使者。
唐丹妮的身高跟钟嘉琪差不多,但体重却约等于两个钟嘉琪。她撇撇嘴,说:我不信这看上去软绵绵的太极拳能打人。
曹双杰容不得别人轻视他从事的工作。他没好气地说:那是你孤陋寡闻。太极拳是一门可以隔空打人的功夫。真正的高手,仅仅用掌风,就能把人打出好几米远。
唐丹妮不信,将肥硕的身子往曹双杰面前一站,像一堵肉墙。她叫唤说:来啊,试试!她说今天非要开开眼,看掌风能让她飞出去几米。
曹双杰看着唐丹妮满身油腻的肉,感觉有些反胃。如果她不是女朋友的闺蜜,他真不想跟她有半句对白。有时候他会想,自己的话也应该跟自己的身材一样健壮,一样喜欢美女;健壮且喜欢美女的它们进了猪一样的女人的耳朵,实在是委屈它们,让它们受苦受累了;那两只耳朵原本不配听到它们。而对方的话传进他的耳朵,好似将字词浸泡了猪油后灌进了他的耳道,让他的耳朵受到了严重的污染。他哼了一声,说:你别不信。你去网上找找太极高手过招的视频。大师一伸手,还不用接触,面前的人不是被打飞,就是被打的嗷嗷叫。像触电一样上蹿下跳惨叫不止。
唐丹妮更想领教领教了。她往上凑了一步,扬起脸,撒泼似地说:那你让我上蹿下跳啊,让我惨叫不止啊……”
曹双杰看着唐丹妮肥厚的下巴,心想,从那里往上打一拳,看着她惨叫着飞出去一定很过瘾。但想归想,他往后退了一步,说:我虽然不算什么高手,但以意接招,以气化力还是懂一点。像你这种外行不管出什么招,什么拳,我只以不变应万变。你打我,我这么一让,一提,你就得倒下。不过呢,我好男不跟女斗。等我把嘉琪教出来了,让她教训你。
曹双杰和唐丹妮拌嘴期间,钟嘉琪接了一个电话。挂电话后她说:妈妈找我去一趟。有点急。现在路上有点堵车。丹妮你帮我开车回店上,我现在坐阿杰的摩托先赶过去。
2、狼狈登场

一辆摩托车低吼着,带着人和风,在满脸警惕的宁燕面前停下。
摩托后座下来一个女孩,掀开头盔,居然是女儿。宁燕吃了一惊,上前抓住女儿的手。骑摩托车的年轻男子叫了声阿姨,宁燕只冷冷瞟了一眼,没理会。
宁燕皱着眉头,关切地问女儿:怎么身上有泥?
钟嘉琪不好意思地回答,他们在赶过来的途中遇到一辆闯红灯的电瓶车,为了避免撞上,猛然刹车,然后就滑倒在刚洒过水的马路上了。
宁燕看头盔上也是泥,又气恼又心疼。她责怪女儿不该坐摩托车,太危险。她说:幸好有头盔,不然你就毁容了。
钟嘉琪调皮地伸了伸舌头。
停好车,曹双杰凑过来。他的脸上堆满了笑容,跟过年时商场里陈列的商品一样丰富和喜庆,又像是祭祀祖宗时神龛上堆满的供果,充满了虔诚和讨好。他说:戴头盔还是非常有必要的。我们摩友会有一个人骑车,速度在100多码时撞上了对面的卡车,头盔拿下来时脸上完好无损,皮都没破,就是身子没有了。
钟嘉琪知道曹双杰喜欢开玩笑,笑得花枝乱颤。
宁燕却一脸冰霜。她把脸转向曹双杰说:我一直有个疑问,你帮我解释一下。我开车的时候,总感觉那些骑电瓶车的人好象都很忙。只要有条缝,他们都要不顾一切的钻过去,没有一个懂得礼让的。他们为什么那么忙?
曹双杰猛点头,说:我也最烦他们!
宁燕冲着曹双杰大声质问道:在电瓶车司机眼里,道路都是他们家的吧?
曹双杰有点懵,仍然点头说:是吧!
宁燕杏眼圆睁,怒气冲冲地训斥道:真是不要命了!我怀疑骑电瓶车的人里面有很多是断手的残疾人,不管前面是红灯还是别人车的转弯灯,指望他们捏刹车简直难如登天。赶路再要紧,至少也应该珍惜下自己的生命吧!
宁燕的话是在埋怨骑电瓶车的人,怒气却暴风骤雨一般发泄到了曹双杰身上。
曹双杰无奈又尴尬地笑笑。
钟嘉琪见势不对,忙上来解围。她介绍说:妈妈,他叫曹双杰,我男朋友。
如同火山爆发后横冲直撞的岩浆突然掉进冰的海洋,瞬间凝固冻结,宁燕呆住了。她一动不动,好半天没有说话,仿佛钟嘉琪刚才口中说出的那几个字有手有脚,还带着针带着线,一窝蜂地扑上来缝住了她的嘴巴。宁燕没有说话,但脸色却愈发难看了起来。三人之间的气氛迅速降温,如北风扫过,寒潮袭来。她恨铁不成钢地望着女儿,希望女儿收回刚才那句话,至少也得把那个字去掉,像太监净身必须彻底去掉那玩意儿一样,没有丝毫讨价还价的余地。宁燕对未来女婿的隆重登场翘盼已久。没事的时候,她还曾在心里演练过几回。初见女婿时应该选在什么场合,应该准备什么礼物,要如何说话如何举止才算大方得体。然而,今天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这个小子却如此不堪。他走近来,像一头凶恶的野兽逼近她的胸口,让她无法畅快呼吸。女儿这是什么眼光啊?她痛心疾首,像是一块美玉被打碎,又像是一个美梦被搅醒。虽然曹双杰身材魁梧,长相也还算过得去,但在宁燕的考量中,女儿的男朋友至少也得是个开跑车的,有才有权,有财有势。怎料到现在站眼前的却是个骑摩托车的。一看穿着打扮,再看谈吐举止,再细瞧那脸上的神情和眉宇间的气质,那就是一户普通小市民家庭的孩子。她的女儿给一个骑摩托车的小子拐跑了。期望和现实落差如此之大,让她有些恍惚,有些晕眩。
我一直以为你的眼光很高!宁燕憋了半天,最终还是毫不客气地吐出了这句话。这话像对着人吐痰,很不礼貌,也很没修养。但即便被人唾骂不给年轻人留情面,骂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也顾不上了。她不打算给这小子留任何余地,也不想给这小子留一丁点希望的火种。当着他的面,她也要坚决反对,像冰反对火,像白反对黑。在外面为人处世时,她最拿手的表面功夫,如心口不一的和蔼可亲,虚情假意的敷衍应酬,全懒得做了。包括杀伤力很强的——在和颜悦色的面容里笑里藏刀,也因为不够直接了当而被她嫌弃否决。刀,她不藏了!她要把刀枪剑戟等十八般武器全部摆在脸上,含在话里,明晃晃地向对面的小子发出警告:你小子最好识相一点,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必须让他死心!
必须让他知难而退!
宁燕冷冷地说:你们之间绝无可能!早点死心吧你们!她的语气冷得刺骨,脸像冰封的大地,没有一点红啊绿啊的生命迹象,也看不到春风来临的任何可能。她的眼睛里射出一道又一道寒光,在钟嘉琪和曹双杰脸上来回逡巡。钟嘉琪没想到妈妈的反应这么大,不知该说什么好。在她的印象中,妈妈从来都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从小到大,她从来没见过妈妈当面如此让人难堪过。
空气中充满了尴尬。曹双杰仍然保持着礼貌的笑容,只是那样子的笑,像是用刀子从别人脸上刮下来再贴到他的脸上一般,还残留着痛苦。
为避免持续的难堪,钟嘉琪决定先让笑得勉强又糟心的曹双杰离开,接下来再做妈妈的思想工作。曹双杰也正有此意,退后几步,默默跨上了车。
钟嘉琪叮嘱曹双杰骑车慢点,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千万小心!曹双杰大大咧咧地回答知道了。钟嘉琪给他把头盔戴好,拍拍他衣服上的泥迹,嘴里还念叨:小心一点!万一出事怎么办嘛?
曹双杰笑着回:那我下辈子会更加注意!
宁燕在旁边不耐烦地看着女儿和曹双杰,心中盘算着该如何给女儿做思想工作。这小子算哪根葱,也敢高攀,必须得棒打鸳鸯才行!她嫌刚才的棒不够大,挥得不够有力。待会儿,她还要使出浑身解数,拳打脚踢。
3、难做的思想工作

坐在妈妈的车上,钟嘉琪把曹双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汇报了一通。当然,她把曹双杰的优点特别罗列出来,夸了又夸。宁燕却是越听越心紧,脸色愈加不好。每当钟嘉琪口中出现曹双杰三个字的时候,像是有一股奇臭直奔宁燕面门而去,她会不耐烦地把手举到脸前扇扇空气。
他在成都连房都没有,连车都没有。条件这么差,你是怎么看上他的?什么都没有,只有嘴巴上挂着的爱?他根本不配做你的男朋友!
他说过,他会和我风雨同舟,同甘共苦。
宁燕脸上满是嘲弄轻蔑的笑容,说:傻女儿啊!我这个当妈妈的愿望,就是努力让你远离风雨,远离痛苦。他却要你陪他共苦。你的世界根本没苦,只有甜。很明显,从这一点来说,他完全不适合你。像他那种没房没车没事业的男娃儿,应该去找一个有苦的,就是那种没房没车没事业的女娃子一起奋斗。你的条件这么好,凭啥要去跟着他受二遍苦,遭二遍罪,凭啥?
钟嘉琪心想,这思想工作看来很难做。
可是妈妈,你说过希望我嫁给一个爱我的,我也爱的人,怎么你现在嫌弃他呢?
是的,这话宁燕说过,但是前提条件宁燕没说,那就是必须男方家庭财富或社会地位不比自家差。这个曹双杰,穷得在成都租房住。那条件跟钟嘉琪搭一句白都不配,更别说恋爱了。不知道女儿眼睛被啥玩意儿蒙住了。宁燕知道女儿讨厌她看不起穷人的做派,就胡诌了一句:你不够爱他,他也不够爱你。
钟嘉琪说:我觉得还好吧。现在不是在交往吗?不交往怎么知道呢?
宁燕说:交往对象,必须慎重挑选。夫妻,是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两个人的距离无限拉近,水乳交融。作为一个女人,选择一个身高、体重、力量都大于自己的男人共同生活一辈子,一定要擦亮眼睛。如果遇人不淑,对方想谋你钱财,容易得像是瓮中捉鳖;对方就是要你命,你都防无可防。怎么能不慎重?
钟嘉琪说:我又不是不慎重!现在只是恋爱阶段而已,并不是一定会结婚的啊!
宁燕说:这么差劲的男人,恋爱都没必要谈。
钟嘉琪说:说到底,你就是嫌弃他家穷。穷有什么错?
虽然宁燕反对的原因是因为曹双杰的,但她像是一个为了躲避山林中的毒虫猛兽而选择绕着山走一大圈冤枉路的赶路人,兜兜转转并没有直接提这个字。她知道女儿对那个字很敏感。现在,女儿主动提到了。她也不再躲闪,说:穷人全错!穷人代表了所有弱点。改革开放几十年,他家还穷,只能说明他家的穷是蠢笨懒造成的,说明他们家的基因就该被淘汰。
妈妈的话让钟嘉琪非常反感。她想反驳说,很多富有的人,都有穷过的经历。但是为了说服妈妈同意自己跟曹双杰交往,她仍然克制着情绪,说:我不赞同你,妈妈!而且你千万别把这些话当着人面讲,人家听见了会不喜欢你。
我又不在他家锅里舀饭吃,用得着他喜欢?你会介意土豆、癞蛤蟆不喜欢你吗?说完,看女儿不再理她,抗拒地把身体转到另一边,宁燕又有点后悔将话说得那么直白。
沉默了好半天,宁燕做出一副妥协的样子,说:好吧,我们不说他的穷,说说其他,他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妈妈的语气像河里的坚冰有了消融松动的迹象。钟嘉琪把身子转过来,说:我觉得他对我很好,挺爱我的。
她喜欢吃苹果,曹双杰喜欢削苹果皮; 她喜欢吃芒果,曹双杰又喜欢剥芒果皮……她心血来潮的时候,非要吃某个品牌某种口味的冰淇淋,非要吃某家店的哪几样烧烤,曹双杰不管天气多热距离多远立马不辞辛劳去买……曹双杰能够一只手把她抱起来,在人多的时候,可以让她坐在他的肩头,越过别人头顶看到想看的东西。有次看演唱会,当明星走近他们的时候,曹双杰一下子就把她举过头顶,明星注意到他们,还跟他们打招呼,特别刺激和满足……看电影时,她为剧中人流下了眼泪。曹双杰说,鼻涕擤我身上吧,你的不脏……曹双杰还给她剪脚趾甲。他说,这脚趾甲长了,走路容易受伤。他将她的脚趾甲剪好,再用锉刀轻轻打磨光滑。他说,不能有棱角,否则会勾破袜子……
曹双杰做过很多很多细微而温暖的事情,钟嘉琪为之感动过很多回。
宁燕却不这么看,说:在他所有的优点里,最不可取的一条就是你说的他对你好。他为什么对你好?还不是因为你的美貌,你富有的家庭,因为你的条件他才会对你好,这根本不能算他的优点。只能说他见色起心,见财起意。
钟嘉琪觉得妈妈的逻辑太伤人了。
宁燕还在说:女孩子选择男朋友,千万不要被这些低成本的关怀迷惑。尽管他嘴巴甜,行动上看上去也算无微不至,接你送你,过马路护着你,蹲着给你系鞋带,这种廉价的爱只能打动笨女人。因为这些完全可以伪装。找对象一定要全方位考量。如果仅仅因为对方对你好,就感激涕零,以身相许,这是很容易上当受骗的。选择一个男人,最应该看重的是学识,教养,素质,而不是像哈巴狗一样整天对着你摇尾巴。那些教育良好,人格健全,能给女人幸福生活保障的男人,是不会天天围着你转的。
宁燕的意思是——这些不花钱的都很容易伪装,只有真金白银才伪装不出来。
钟嘉琪默不作声。
宁燕说:一个不怀好意,包藏祸心的人,表面上越是对你好,实际上内心里越是恶毒。
钟嘉琪的沉默,本意是避其锋芒。现在,她认为妈妈把她的沉默当作了投降。再不反驳,妈妈或许就会宣告胜利了。你怎么就断定他不怀好意了?为什么你要对只见过一面的人,下这么狠的结论?即使不喜欢,也可以和善地礼貌地打个招呼啊!
刚才妈妈在曹双杰面前的表现非常糟糕。这一点让钟嘉琪一直如鲠在喉,心绪难平。
宁燕说:一个底层男人去追求富有的女人,漂亮的女人,这本就是最大的不怀好意。一个人不应该去追求不配得到的东西。就像屎壳郎,追求粪球是它的本分,追求蝴蝶那就是不安好心。古话说得好,女要上嫁,男要下娶。
钟嘉琪激动地说:男方家境要为什么一定强于女方?这是性别歧视。照你的说法,皇帝的女儿注定嫁不出去,嫁给谁都是下嫁。
宁燕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说:一个富人最怕的是什么?不是心里贪图你的钱财,嘴上却甜言蜜语,无微不至地伺候你的人,而是这种人以爱的名义名正言顺地变成了你的枕边人。
钟嘉琪觉得妈妈太擅于转移话题,纯属东拉西扯。
宁燕说:男人天生体力就胜过女人。在家庭中,男人要算计女人,总体是占优势的。你的温暖纯良,只会激发男人的贪婪和野心。有的男人像毒品,一旦沾上,你脱几层皮都甩不掉。有的男人心思黑暗得像深渊,当着你一面背着你又是另一面。从认识你那天开始,他就在背后算计好了,悄悄磨着刀,说不定哪天就向你砍来。在那些人渣眼里,女人只是他们下半身的殖民地,女人一家努力赚取的所有财富都是帮他们赚的,只是暂时代他们保管而已。你不知道,那些指望通过婚姻合理合法吞并占有女人家产的男人,像蟑螂一样,赶不尽杀不绝,不知道就会从哪里冒出来。
钟嘉琪说:你不要把别人想得那么恶毒好不好?才见一面,你就恨不得给别人判死刑。哪怕你多见几回再这样说,我也不会觉得你如此草率和不讲道理。
宁燕说:以前,我没有钱的时候,跟富人交往,别人都以为我是图钱的人。后来,我在跟有权力的人交往时,别人都认为我看中的是别人手中的权力。事实上呢,他们说得对,没有错怪我。我也没有错怪他。
钟嘉琪说:我不是要冒犯你,妈妈,我觉得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宁燕说:这些年,我过得还算平安,没有被人坑着,可不是靠把别人想得好做到的。任何一个外人,我都会警惕。我不会把别人当好人来假设。我先假设他们都是坏人。如果我认为自己能承担钱啊什么的损失的后果,那我就交往。如果我预料到自己不能承担后果,那就得远离。我多年的生意经验告诉我——把别人设想得好,会屡受其害;把别人设想得坏,结局不一定好,但你至少不会因此遭受损失。你告诉我,在跟人打交道时,是应该把人想坏点呢?还是想好点呢?
钟嘉琪拒绝回答。她断定妈妈的问题是圈套,会把她套进去。
宁燕说:你太年轻了,人生处处是陷阱,套路!你记住我的话。
钟嘉琪:那你把我锁在保险柜里,我就永远不会遇到危险了。妈妈,你这样说话,咱们没法子谈。
宁燕说:那你继续告诉我,你还喜欢他什么?
钟嘉琪预感到自己不管怎么说都会遭到妈妈的批判,但她还是谈起了曹双杰的幽默,谈起了跟他在一起时,她的幸福和开心。
果然没出钟嘉琪的预料。宁燕说:幽默的男人不行。你看有钱有势的人,谁会天天绞尽脑汁跟你玩幽默?偶尔幽默一下就可以了,经常喜欢逗人笑的人,都是小丑,跟权力和财富基本上都不沾边。他一天都在绞尽脑汁钻研怎么逗你笑,就没干正经事。怎么可能让你过得好?
钟嘉琪说:妈妈,你才搞笑。你看人家李伯伯的散打评书不仅幽默,还能创造财富。那么多喜剧笑星,比你富有的也大有人在。
宁燕说:别瞎扯了,那是艺术家。你那个是油嘴滑舌的小丑。不管他多努力,都只能让你穷开心。
钟嘉琪彻底明白了。目前为止,妈妈反对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曹双杰的穷。不管她喜欢曹双杰哪一点,妈妈都会尽力规避掉这个字眼,找一大堆其他理由来反对。在妈妈的算盘里,有那么多条理由,说不定哪一条就会击中她钟嘉琪的命门。她想,如果曹双杰有钱有事业,那他所有的缺点,在妈妈眼里都会被解释成优点吧。
钟嘉琪说:我还是觉得,莫欺少年穷。
宁燕说:少年穷则中年穷,中年穷则老年穷。
钟嘉琪说:别忘了你以前也很穷!
宁燕说:他凭什么跟我比?
钟嘉琪说:他说过,他会努力把事业做起来,直到配得上我。
宁燕说:就他那样,整天的心思都是围着你来献殷勤,还指望能做出一番事业翻身来配得上你,油嘴滑舌,插科打诨,翻他妈个大头鬼!
宁燕的语气越来越重,像黑压压的云层罩在钟嘉琪头顶,云层越来越低,让人压抑。
你跟他在一起,你肯定不是图他的钱。但是他跟你在一起,却不能肯定他不是图你的钱。你明白这中间的差距吗?你如果看错了人,不仅仅是钱会遭殃,说不定别人谋你钱财的时候,顺带着把你的命都谋去了。
不要总是钱钱钱的,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样钻在钱眼子里。钟嘉琪的话像一束光射向黑暗的云层,然而,云层并未被撕裂。
你说得对,我是钻在钱眼子里。连聋子都嘲笑我。聋子说,他听见哑巴说瞎子看见穷人不喜欢钱。宁燕嘲讽的口气,让钟嘉琪没再接话。
宁燕仍在说:一个有财有貌的女人爱一个穷光蛋,那是100%真爱。一个穷光蛋爱一个有财有貌的女人,那种真爱的几率只有50%。另外的50%,是要你的钱,甚至要你的命。你输不起!
宁燕一直说一直说,直到黑夜降临,直到瞌睡虫来袭,还没完没了。钟嘉琪努力忍住没再反驳。跟妈妈的交流让她特别累,也特别无力。说,她是说不过妈妈的。妈妈的道理多得无穷无尽,像自来水一样,打开龙头就哗哗地不断流出来。而她说再多,妈妈也听不进分毫。妈妈拿走她话里的片言只语,展开延伸出去,然后反过来教训她。整个对话过程,就像手影戏里互搏的两个影子,虽然使出了全力,但都伤不到对方,也影响不了对方继续出拳。看上去打得很热闹,你来我往的,结果谁也打不趴谁。既然反驳是做无用功,那就不反驳了。
最后,宁燕说:摩托车很危险,很容易出事。好多喜欢骑摩托车的人坟前都已经开满了鲜花。我不想再看见你坐他的摩托车。这话一语双关。前面铺垫了那么多,再加上这句话,她的意思是要女儿做出决定了。说完,她严厉地盯着蔫头耷脑的女儿。
哈欠连天的女儿保证以后再也不坐他的摩托车了,宁燕的表情总算柔和了下来。
对于自己的女儿,宁燕还是有信心的,她知道钟嘉琪保证过的事情,就会做到。但她没料到的是,女儿已经长大了,在这件事情上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变通。所以,钟嘉琪并没如她妈妈所希望的那样——断绝与曹双杰的交往,而是常常开着她的宝马MINI汽车载曹双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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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27 20:31: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1、闺蜜重逢

庄小莺是宁燕的闺蜜,十几年前,嫁到台湾,自那以后两人见面就少了。再后来宁燕到了成都,两人就彻底断了联系。庄小莺这次是先回了一趟她们共同的老家——那个三省交界的小县城,碰见了宁燕的父母,才拿到宁燕的联系方式。两人在电话中你一言我一语,像两串风铃通过电波碰撞在了一起,不时发出清脆悦耳的笑声。庄小莺嫁到台湾前,跟前夫生了一个儿子。儿子跟随父亲长大,如今在长沙一家婚纱影楼做摄影师。庄小莺在长沙待了一段时间后,决定到成都来看望宁燕。
两人见面后,手拉着手,从头到脚仔细打量着对方。虽然两人之前已通过网络视频过了,但现在见了真人,还是百感交集。庄小莺比宁燕小一岁,身姿丰满,成熟妩媚,跟宁燕优雅干练的气质比起来,别有一番风韵。庄小莺眼里闪着泪花,话都说不成句,呜呜咽咽,像从远方流淌而来的一条小河。宁燕点点头,努努嘴,笑着把庄小莺拉过来,抱住她,轻轻拍打她的背。
招待外地来成都的朋友,宁燕一般是安排到宽窄巷子喝茶看戏吃私房菜。姜雪把她们俩送到宽窄巷子后,就驾车离开了。两人沿着两边是灰色砖墙的青石板路,慢慢走进一处川西民居风格的四合院落。门厅正中,是一扇精雕细刻的老式雕花屏风。穿过屏风,是一个幽雅精致的小院。院中有兰花、桂花、腊梅等多种花草树木。两人在开得正好的紫薇树下的茶座落座。服务员上好茶,退下。街巷上人们的喧闹声隐隐传来。时光顿时变得悠闲缓慢了许多。多年不见的故人敞开心扉,轻声低语,细数往事。时针飞快地倒转起来,把两人拉回到从前。共同记忆中的那些人和事,像沉在水底的渣滓被搅动后重浮出水面,又鲜活地浮现在两人的泪光之中。偶有员工打电话给宁燕请示或汇报工作,把两人再次拉回那些年想都不敢想的这个如此安逸惬意的黄昏。
庄小莺说:看到你靠自己活得这么好!我真为你开心!
宁燕说:你也很不错啊!真好,我们都好起来了!
庄小莺问宁燕什么时候有空,一块儿回老家。
宁燕皱眉说:回老家干嘛?不喜欢回去。
庄小莺一脸疑惑:不经常回去走走亲戚朋友?难道你不怕他们在背后骂你,飞上枝头变了凤凰,六亲不认了?
宁燕摇摇头。她根本不屑于别人怎么看她。她出身农村,却憎恨那个地方。有人说,农村人热情好客,团结互助,人情味儿浓。宁燕却认为那些只是表面,实际上粗俗野蛮,凶恶愚蠢,人和人之间毫无边界感。她说:那些农村人最爱七嘴八舌。你穷的时候,他们欺负你,嘲笑你。你有钱了,他们又嫉妒你,天天在背后嚼舌头,指望用口水淹死你,要不就想方设法从你这里搞点钱。你知道的,我就特别讨厌那些亲戚朋友同学熟人聚在一起闲言碎语,除了你和极少数几个亲戚,我至少有20年没见过那些人了。每次回老家,宁燕最多走到县城,从不回村里,也不会通知这个同学那个亲戚。她最多在家待一两天,处理完事情就走,真是一分钟都不愿在那里多待。
庄小莺点头称是,说:不仅仅是农村,小县城里的人也同样爱八卦。女人换过几个男朋友,就会被嘲笑说是一个荡妇。
宁燕对小地方人们爱闲言碎语的习惯表现出一幅深恶痛绝的样子,说:农村和小县城对咱们女人最刻薄了,还是大城市友好。大城市的人各忙各的生活,没谁天天操心别人家的破事。有那精力还不如多赚点钱,买辆好车,换套大房子。小地方的人一天吃饱了闲得慌,东家长,西家短,三只蛤蟆四只眼,好像不八卦别人家的私事活不下去一样。好好的一件事,传着传着就变了样,变得不管多么离谱都还讲得有鼻子有眼,像是在别人家装了监控一样。
庄小莺深以为然,端起杯子喝茶时也没停止点头。
宁燕说:大城市里有很多女人,她们从来不工作,但是生活还是很不错,周围也没谁跳出来骂。如果是在小地方,不管你走到哪里,八杆子打不着的人都会说你是小三,或说你是卖身的。你活一天他们就会在背后指点一天。你死了,他们还会时不时把你拉出来鞭尸。
庄小莺说: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存方式的自由,根本不关旁人的事情。
宁燕说:我就喜欢待在大城市,赚钱用钱都方便快捷。像有些从我这里批发酒去卖的年轻人,整天坐在家里门都不用出,对着电脑,开个网店都可以赚钱。要吃什么穿什么,直接快递到家。小地方很多人没见识,又懒又蠢,什么都不懂,就知道叽叽歪歪。
庄小莺问:你怎么不把父母接到成都来?万一他们身体有点病痛,你也方便照料。
宁燕微微一笑。这事她早干过了。她将父母接到成都来过,但没住多久,父母就总念叨成都没亲戚朋友,不习惯,而老家县城还有些亲戚熟人老关系可以走动。实际上,他们待在成都远不如在老家舒服开心。在成都,宁燕只管他们吃穿住行,没精力也不愿意哄他们开心。钟嘉琪跟外公外婆也不亲。在老家就不一样了,他们不但物质上不缺,精神上还有着巨大的优越感。宁燕每个月给他们打两万的生活费,亲戚朋友邻居被他们炫耀了个遍。那些人呢,嘴巴上都恭维他们。他们被捧得高兴的时候,就拿点小恩小惠给人家。一旦他们有什么伤风感冒,那些人行动起来,比宁燕的反应都快。只要他们手边有钱,体贴的人多了去。看穿了这一层,宁燕也觉得挺好,自己还落得个清闲自在。
庄小莺说:两万块在我们老家县城,可比好多退休老人都舒坦多了。
宁燕点点头说:还行吧。之前有一回,她开了一部新车回家。她妈刚坐上车就说,车留给他们。他们想在县城周边四处逛逛的时候,可以让她表哥的儿子当司机。这要求若我不答应,我妈那种人,你知道的,她就会到处宣扬说你不孝,这里不好,那里不好。我倒不怕谁怎么看我,只是懒得计较,想了想,干脆把那车过户给了我妈。
庄小莺说:实际上那车就成了你表哥儿子的了。
宁燕说:随她高兴吧。那车随便开开,一年都要花费几万。我表哥那一家为了有辆好车开,也得把我爸妈伺候好点。只要她开心,有人哄着她,照顾着她,我也放心。
庄小莺说:相当于请了一个保姆。不对,比保姆贵多了!
宁燕说:“10年前我给他们买过一套两室的房子。住了几年,说步梯房不好,不想爬楼,说看好了一套四室的电梯公寓。我知道他们的意思。果然,买完之后,我表哥一家人都搬了进去。后来,宁燕偶尔回县城的时候,宁愿住酒店也不跟父母住一块儿。
庄小莺说:你表哥那一家人,你得多加小心呢!
宁燕长叹一声,忍不住把憋在心里的陈年老痰吐了出来。有一次,她母亲打电话来说,你在成都那么多房子,以后给谁?女儿要出嫁的,最多给点嫁妆就行了。叫她把房子留给她表哥家两个儿子。我真不敢相信。我的亲生女儿在她眼中居然不如我表哥的儿子。我表哥家也真敢想,还以为像旧社会吃绝户呢?宁燕气不过,从那以后,除了每个月雷打不动给父母打生活费,话都不想跟他们多说一句,理都不想理他们了。
庄小莺也听得生气,哼了一声,说:真是两个老糊涂!
古朴静谧的院落中,紫薇繁花正茂,树下一长串叹息声。
两人又谈起感情生活。庄小莺的台湾老公大她15岁,在上次婚姻中已经有两个儿子。她嫁到台湾后没再生育。她说:我真后悔嫁到台湾。我嫁过去将近10年才拿到台湾身份证。没有台湾身份证,生活、工作很多不方便,整个人被限制得死死的,就像坐牢。银行开户都要有老公全程陪同,否则就不给办理。大陆配偶的待遇,还不如东南亚籍配偶。台湾的法令对大陆配偶最不友善,赤裸裸的歧视。
宁燕感慨不已,说:那时候台湾是我们眼中的天堂。没有人知道内地会发展得这么快,短短十几年,生活水平就翻天覆地了。
庄小莺的语调变得有些低沉,说:在那里,我总感觉自己像浮萍一样飘着。我的根在内地。我还得回来养老才行。反正也跟他离婚了。讲起离婚的缘由和过程,庄小莺怨气冲天,对台湾丈夫好一大通数落。最后的结论是,曾经的美好年华都喂了狗,男人都是骗子!
宁燕面无表情,问:那你还打算结婚吗?
庄小莺摇着头说:再也不结婚了。我对婚姻和爱情失去了信心,已经做好了孤独终老的打算。
宁燕想控制住面部表情,可一丝古怪的笑容像使出全力也抓不住的沙一样溜了出来,浮现在了脸上。她干脆不忍了,取笑说:你说得好听。我还不知道你,三天没有男人滋润就慌得像一只无头苍蝇。
庄小莺笑着啐了一口,说你才是,又问起宁燕的感情生活。
宁燕慵懒地靠着椅子,手枕着颈,望了望天上的浮云,回答:现在挺自由的,总不成还找个人来管自己吧?
庄小莺意味深长地笑问:那个……那个……平常总不可能闲着吧?
宁燕忍不住哈哈大笑。大笑声在幽雅的小院里显得异常突兀。树上好几朵胆儿小的紫薇花吓得抓不住枝干,趁着一阵清风,红着脸掉了下来。笑完,宁燕俯下身子,凑近庄小莺诡秘地说:有时候也还是有想结婚的念头,但那只是脑子被乱棍打昏了的时候。清醒过后,还是觉得一个人挺好。
前几天,宁燕已经跟反复要求见面的李檀断了关系。这是她综合利弊,反复权衡,经过多日深思熟虑之后作出的选择。如果李檀没有狮子大张口,她还会继续跟他保持情人关系。李檀的胃口变得那么大,她也不愿意满足他,那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结束,而且,不用见面,没有道别。当然,她不会讲出真实的缘由,而是说,她不会嫁给一个连手机都不给她看的男人。她绝不会允许她的男人有隐私,并且表示,以后再也不见了。李檀没想到等来的是这个结果,还要缠她,说多么多么想她爱她,不结婚就不结婚,只求长期保持这段关系。宁燕心里一阵冷笑,很决然地拒绝了。宁燕处理这种事情向来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所以,当李檀做出一副很是深情,依依不舍的样子,茶饭不思,很受伤的样子,宁燕直接把他拉黑了。
李檀没想到宁燕如此绝情,被狠狠打击了一回。往常他在情场上纵横驰骋,向来是来去自如,潇洒风流,从未败得如此凄惨。他失望、难过、欲哭无泪,像被猫玩弄的老鼠一样,懵圈了。之前在学校里骗小女生的那一套伎俩完全不管用,情感导师教的方法也不中用,各种招数技巧使出去犹如石沉大海。经过好长一段时间反思总结,他才明白过来,对比宁燕这种手腕的女人,自己的道行还是太浅了。
2、热情与冰冷

宁燕是一个非常热情周到的东道主。
她放下手边事情,一连好几天只是陪庄小莺吃喝玩乐。庄小莺没有住酒店,住的宁燕家里。让庄小莺震撼的是宁燕的房间里居然有很多书,还有参加什么工商管理班、金融股权投资班、企业管理与创新总裁班、国学智慧与商道文化高端研修班等在全国各地游学考察的照片。宁燕见庄小莺脸上写着巨大的惊讶,轻描淡写地说:不过是好玩罢了。借此多点人脉,帮助生意。
钟嘉琪对模糊记忆中那个给自己买过棉花糖的庄阿姨也非常热情,安排了一条又一条景点路线。庄小莺在成都过得好不安逸,专车接送,专人陪吃陪玩。有天晚上在吃火锅的时候,她用筷子指着菜盘里面垫肉的生菜,突然感伤地说:在台湾,他们把它叫做大陆妹。早知道内地发展得这么好,我也不千里迢迢去台湾受歧视了。
钟嘉琪说:庄姨,干脆你就留在成都好了。她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成都的这样好那样好。不一会儿,各种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排着队浩浩荡荡地进入了庄小莺的耳朵。
宁燕把烫好的菜啊肉啊,捞起来放在庄小莺和钟嘉琪的碗里。
钟嘉琪说:成都是一座古老又年青,安宁又繁荣的城市,景色秀丽,气候宜人,老百姓热情好客,城市大气包容。总之,成都就是一座你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真的值得你留下!
庄小莺的心像春雨滋润过的种子,渐渐有了反应。之前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听钟嘉琪谈起这个话题之后,她觉得在成都生活和养老,也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生活中有什么难处,可以找宁燕帮忙解决。有宁燕在,自己的生活品质都会高很多,而生活成本却会降低。想到这里,她愈发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可她也不能因为钟嘉琪几句话,就当即做出这个决定。那也显得自己太急切了,好似早就谋划过了一般。她说:可我对成都不熟啊!
钟嘉琪拍着胸脯说:逛逛就熟了,到时我带你逛尽成都的大街小巷。
庄小莺说:成都我也没其他朋友熟人,到时好麻烦你们。
钟嘉琪说:不麻烦不麻烦!你来了,我们在成都也多一家亲戚。
庄小莺笑着去看宁燕。宁燕埋头吃得很香的样子,头都没抬。
钟嘉琪摇摇宁燕的手臂:妈妈,你劝劝庄姨,让她留到成都,好不好?
宁燕抬起头,笑了笑。她把嘴里的食物细细嚼碎,慢慢吞咽之后,用纸擦了擦嘴角,才说:你以为那么容易?庄姨的儿子在长沙工作,你是要人家母子分离吗?
钟嘉琪明白过来,自己想得太简单了。庄姨不是一个人,还有儿子。人家儿子也不会是一个人,还有其他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怎么能说换城市就换城市呢?她不好意思地对着庄小莺笑笑。
庄小莺的心里洒过一阵秋雨。不过,她的脸上仍是带着笑。她问:嘉琪,什么时候带你的男朋友来看看呢?
宁燕截住话头:她还没男朋友。她的话和语气都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透着一股子冰冷。
庄小莺不信,睁大了眼睛:这么大个美人儿,怎么可能没男朋友?
钟嘉琪喵了一眼宁燕,不说话,埋头吃菜。妈妈不同意她跟曹双杰交往,这件事情给她带来了很多烦恼。若完全听妈妈的话,跟曹双杰分手,可自己又不是任人摆布的没感情的机器人;若不听妈妈的话,可以后究竟该怎么办呢?难道一直就这样偷偷摸摸下去?这个问题像一只烦人的苍蝇整天围绕着她的脑袋转圈。和曹双杰在一起的时候,她有时也会突然陷入沉思。
那天,曹双杰受了宁燕的冷遇之后,万分沮丧。回到家,他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像是一株被农夫从稻田里拔出后扔在田埂上的稗草。后来,钟嘉琪仍然跟他腻在一起。他想,只要钟嘉琪认定他,其他人的反对都不作数。因此,他对两个人的未来仍然充满了信心。不过,跟他在一起时,钟嘉琪经常显得心事重重。
有一天,又见钟嘉琪皱着眉头,曹双杰逗她说: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讲出来听听,让我开心一下。他惯常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钟嘉琪脸上的愁更多了几分,说:我妈妈坚决反对我跟你交往。
宁燕冷冷审视他的那一幕又浮现在曹双杰的眼前。看来,钟嘉琪无法说服她妈妈接受自己,相反,她还可能会被她妈妈的思想左右。曹双杰顿时显得有点难过,说:我确实配不上你。现在,你可以让我说说不开心的事情,让你开心一下了。
恋人的天空是玫瑰色的。宁燕像一朵巨大的乌云悍然直闯进来,笼罩在两人头顶,遮住了玫瑰色的天空,让两人的世界灰暗了下来。钟嘉琪试图缓和一下压抑的气氛,顺便解释妈妈反对的缘由,但是又不能明着讲妈妈对穷的鄙视和深恶痛绝。
钟嘉琪说:我妈妈说你长得太黑。
曹双杰说:我黑是为了方便晚上保护你。
钟嘉琪说:你得定个人生目标。我妈妈也是担心你给不了我幸福。
曹双杰咧着嘴轻轻地笑,说:我早定过了。去年定的目标是今年存20万,现在掐指一算,还差30万。
钟嘉琪急了:不要吊儿郎当。我是说认真的。
3、新时代女性

一晃多日,庄小莺在成都待得颇有些舍不得走的意思。
听宁燕跟人谈起租客退房的话题时,庄小莺突然出声,说自己也要租一套。她告诉宁燕,她最近才得知成都居然还有几个老朋友,所以,还要停留些日子去拜访他们。宁燕不好推辞,只得答应,当然,租金也没收。庄小莺搬进了宁燕在桐梓林的一套房子之后,宁燕跟钟嘉琪的生活和工作也恢复了正常。每周,宁燕还是会抽空找庄小莺碰头小聚。
这天,庄小莺刚上车,就听见姜雪义愤填膺地谈起公司里刚刚发生的一桩事。公司里一个主攻企业单位团购业务的客户经理,在发展业务的过程中,跟几个客户有染。她老公长期在外地出差,不知怎么发现了蛛丝马迹,于是跟踪收集证据。结果,他发现她在一段时间内跟几个不同的男人开房。面对证据,女方向男方保证以后再不会了。男方选择了忍和原谅。现在,女方怀上了不知是谁的孩子,还打定主意要生下来,上在男人的户口上面。男方忍无可忍,今天跑到公司来打闹,想搞臭女人的名声。
姜雪说:虽然我拉开了她老公,但我还是觉得该揍。
宁燕说:她的业绩以前不行,今年的业绩上升趋势很明显,保持这个水平,今年收入能有五六十万。她不豁得出去,怎么可能做得出这么好的成绩?
庄小莺说:我还以为多大点事。女人是自由的,老公在外面工作,身体自己做主。
姜雪说:关键是要有基本的道德底线与羞耻感吧! 从现在的法律上来看,愿意跟谁上床都不犯法,但是除了法律,道德不能没有吧。如果没结婚,没对象,想跟谁好就跟谁好,但是有了家庭,就该顾忌一下别人的感受。婚内背叛,该揍!
宁燕说:你应该帮着女人讲话,雪儿。
姜雪说:不,我只帮理!
钟嘉琪笑着给姜雪竖起了大拇指。姜雪看见了钟嘉琪的手势,没作声,笑了笑,又转过头去认真开车。
庄小莺说:谁叫他老公要出差?女人寂寞的时候需要人陪伴,有几个有权有钱的男人可以依靠并没有错,其他女人身处那种环境,也会做出这个选择。
姜雪说:从小,我妈妈就教我,女生要自尊自强自爱,要善良要洁身自好。我身边的朋友对爱情也都忠贞不二。你说刚才那句话的时候,麻烦不要忽略我们这些把感情视为神圣不可亵渎的女生。
钟嘉琪说:离婚后再开始新的恋爱,这是做人的基本原则,也是对婚姻另一半最起码的尊重。
姜雪说:现在,有很多男人女人有着极为低贱的价值观和道德观。不仅背叛自己的婚姻家庭,还理直气壮地找理由开脱,真是贱人无敌!
钟嘉琪说:感情中的叛徒不可原谅。
庄小莺和宁燕对视了一眼。
庄小莺说:我一直以为现在新时代女性的观念都很超前。
姜雪说:新时代女性就可以我行我素?红杏出墙、婚内背叛、替奸夫怀孩子,还以此为荣?道德底线在哪里?男人婚内背叛被抓还这么嚣张的也一样该揍!就她这贪婪、自私、愚昧的女人,能毁三代人。我替她老公庆幸,早发现早离婚早解脱。
庄小莺说:这也不能怪女人!你信不信?当今社会,一个背叛了一百个男人的女人,即使她斤斤计较,尖酸刻薄,忘恩负义,毫无道德底线,但只要还有貌美如花这个优点,仍然有数不清的男人想娶。女人依然还是可以挑挑拣拣,选一个最有钱最有权的。从这方面来说,还是男人自己的问题。
姜雪说:我只是为她老公不值,辛辛苦苦为家庭付出,结果老婆跟别人怀了个孩子!
庄小莺说:你为我付出,我也得同样为你付出。这是一种绑架。你付出是你的事,是你满足内心愿望的选择,别人没有为你的选择承担责任的义务。你要是觉得有风险,觉得累,不开心了,可以不付出,又没谁把刀架脖子上逼你付出。
姜雪说:你说得对!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为了钱财出卖肉体是她的自由。但我还是觉得那个女人就是个贱货!
钟嘉琪帮腔说:开除她,妈妈,这种女人丢我们公司的脸!
宁燕想说,公司没脸,它只是一个追求金钱的组织,一个以营利为目的的企业法人。她清了清嗓子之后,说的却是:她固然有不对,但是你们的评论也太难听了。更何况,说不定她老公在外面一样有其他女人。别人的事情,真相是什么我们哪里知道。
姜雪没再搭话。她觉察到自己在老板和老板的家人朋友面前言辞过于激烈了些。不过,相对于那个女人的所作所为,她认为自己骂得并不过分,且远远不够。
宁燕说: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希望每一个女人都能在挫折中坚强,在逆境中前行,在失败中奋起,假以时日,一定会赢得成功的掌声。
宁燕的意思是要终结前面的话题了。在她看来,这种别人家的私事,若不是闹到公司里来,都不值得浪费一滴口水谈及半个字的。
车里静默了片刻。
静默像一头瞪着眼睛的怪物,盯得人不自在,又像是一个瓷瓶,很轻易就能打破。庄小莺打破了它,说:成都真是一个危险的地方!
有什么危险?告诉我,我保护你!姜雪才跟庄小莺争论过,但很明显,这丝毫没影响到她行侠仗义的脾气。
庄小莺说:才没待多久,我就胖了5斤。
车里的听众都松了一口气,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原来是欲扬先抑,变着花样夸成都的美食丰富啊!
姜雪说:你这算好的。上次听说一个美国人发誓要在一年内吃遍中国美食,结果三年过去了,他还没吃出成都三环呢!
大家又笑。
庄小莺说:你们看,我的下巴都成双了。雪儿这种体型胖五斤,不怎么看得出来,我就很明显。
宁燕说:如果雪儿打扮一下,也是一个美人呢!
没有人值得我为他打扮。姜雪说:而且,我也习惯了男人把我当兄弟。嘿嘿!
庄小莺说:雪儿的骨架大,脸盘方,皮肉饱满,下颌骨发达,对于目前国内流行的审美来说,这种相貌比较吃亏,因为看上去显得有力量,不柔和。但你的五官立体清晰,优势也很明显,眼窝深,鼻梁挺,嘴唇丰,只要有专家帮你做下形象设计,稍微化妆修饰一下,会比现在好看十倍。
庄小莺说起他儿子在长沙就职的那个公司,里面的员工都特别会化妆。他们公司的专职化妆师很有名气,经常给员工做专业培训,有时候还会给到电视台参加活动的嘉宾或明星化妆。
她说:有一次,他公司的几个女同事相约着去吃火锅,由于包间温度高,吃了没多久,女孩子们满脸流汗,妆把脸弄花了,都去卫生间洗脸,卸完妆后大家出来,上菜的服务员慌了,跑到包间外面四处张望,急得快哭了:刚才那桌人跑哪啦?她们吃完还没结账呢!
庄小莺的话,好似引燃了一串鞭炮,车里的几个嗓子瞬间爆发出了猛烈的笑声。好半天,笑声才渐渐平息。宁燕说:啊呀,这化妆技术,真不得了!
姜雪说:如果我懂了这变脸术,以后就可以靠这手艺混吃混喝了。
钟嘉琪说:我跟你一起。被识破了,我先跑,你殿后。
庄小莺从手机上翻出两张照片,传递给大家看。一张是老年女清洁工,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那种,皮肤粗糙显老态,满脸皱纹;一张是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肤白貌美,像明星。趁等红灯的片刻,姜雪也拿过手机仔细看了看,说:不认识。
庄小莺说:这是我儿子公司做公益活动时,给清洁工化妆的前后两张照片。
在座无不惊叹,啧啧称奇。
钟嘉琪郑重其事地说:这技术,千万不能用在我妈妈身上。给她一画,她就成清洁工了。
话音刚落,一通锣鼓夹杂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又在车里回荡开来,像刚刚平息的水面,被谁投入一块石头,再次泛起了涟漪。
宁燕笑够了,缓了一口气,说:真看不出来,你说他们有关系,叫我猜,我最多不过猜是母女,真不敢猜是同一个人。
姜雪:这也太神奇太惊艳了!我都心动了。真想把我的头寄给你儿子公司,让他们也帮我化一个。
钟嘉琪说:哎呀,寄头太重,浪费邮资,把脸刮下来放信封里就可以了。
……
身为母亲,宁燕这是多年来仅有的一次,跟女儿在一个场合里面一同笑出眼泪。那天,在酣畅淋漓的笑声中,她想,如果每次跟女儿交流沟通能有这样的氛围,想必效果会好很多吧。可惜教女儿的那些话,很多都不能在外人面前讲。也许,可以试着让她跟姜雪多来往,多打些交道。毕竟,姜雪是个没有坏心眼的女孩,简单,直接,一眼可看穿,比跟女儿合伙开咖啡馆的朋友靠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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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27 20:31: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1、员工们的底细

春日艳阳装饰公司里的四个员工,没上几天班,都大概摸清楚了其他几个人的底细。
张俊洋跟何明诚工作多年,沈涵和苏真真才刚毕业进入社会。张俊洋没有固定女朋友。苏真真和学生时代就交往的男友感情甚好。何明诚跟大学里的女同学结的婚。沈涵的男朋友时有时无。你说她没有吧,吃喝玩乐化妆品衣服包包等大部分消费都是花的男人的钱;你说她有吧,她又从不让他们进入自己的朋友和亲戚圈子。遇见条件更好的男人,她会直接告诉别人自己单身。
除了张俊洋,其他都是外地人,何明诚还是农村出身。苏真真和男友租房住。何明诚跟妻子租房住。张俊洋跟父母住,家里有两套房。沈涵一毕业,她的父母就尽全力支持她在成都贷款买了一套房。沈涵是公司里唯一的外地人在成都买有房的。这让她在公司里颇有些鹤立鸡群的意思,自觉高人一等。话里话外,她经常表露出对在成都生活却买不起房的人的轻蔑,尤其是没房的男人。在她眼里,没房的男人还不如一只乌龟。她有时候会阴阳怪气地说:有些人肯定想当一只乌龟,因为乌龟至少还有壳!没房的何明诚,居然还敢结婚?居然还会有女人嫁给他?沈涵背地里跟另外两人讨论时,非常坚定地作出了一个判断:何明诚要钱没钱,要人才没人才,很可能是诱骗单纯少女,把生米做成了熟饭目的才得逞的。因此在她看来,何明诚被人鄙视,是一件合情合理,天经地义的事情。
除了被鄙视,何明诚还经常被变着花样取笑。
在编排别人这件事上,沈涵很有天分。比如,她作出一副非常关切的样子,瞪圆了割过双眼皮的大眼睛问何明诚:你为什么要生在农村呢?那意思好像是何明诚出生在农村是因为自己蠢笨,不知道选择投胎到城市;或是嘲笑他投胎的时候脑子迷糊走错了路,原本该投生到城市却错投到了农村。何明诚脸上尴尬的笑,在沈涵眼中,一定跟蜜蜂酿出的蜜一样香甜。不然,她为何会觉得心里甜丝丝的呢?她痛打落水狗一般乘胜追击,说:农村太穷了。我小时候去过农村的亲戚家,又脏又乱,说话一定要捂着嘴巴,要不然成群结队的苍蝇直往你嘴里飞。她从不掩饰自己对贫穷的厌恶,以及对沾染上贫穷的人的蔑视。从这点上来说,她是一个表里如一的人。
张俊洋开车上下班。当谢春艳的汽车限行的时候,他会热情地送老板一程。偶尔,他也送一下沈涵和苏真真。他从没送过何明诚。他的理由是不顺路。何明诚倒不介意,笑一笑便过了。他知道不是真的。他也知道没资格要求任何人优待自己。为了上下班方便,他买了一辆电瓶车。可没过几天,他又开始换乘两次公交车上下班了。
张俊洋说:你个瓜娃子,为啥要买新的电瓶车?才几天就丢了,好不划算。新电瓶车最招贼娃子。他的语气充满了惋惜和责备,好像何明诚丢的的电瓶车是他出钱买的。
何明诚心痛地说:我没想到治安这么差,一转眼车就被小偷骑跑了。
张俊洋说:现在治安好多了。我们小时候的治安那才叫差。那些年,贼娃子抢棒客凶得不得了,偷钱包,抢首饰,一个女人晚上走路,连内裤都会被抢起走。他边说边伸出手对着沈涵和苏真真作势比划,那时候,经常听说哪个地方又有戴着金耳环的女人被飞车党把耳朵扯得血淋淋的了。
张俊洋的手伸到身边时,苏真真赶紧后退了一步,沈涵笑着把他的手打开了。
张俊洋说:我刚工作那时候,好些同事的电瓶车都是去九眼桥买的贼货。有一次我跟着去耍,看他们砍价,那个老女人要价1100元。我同事不会砍价,半天砍不动。我就上去装可怜。我说嬢嬢,我们出来打工,两三千块钱一个月也不容易,省吃俭用买辆电动车才骑几天就丢了。你就少赚点,500块钱卖给我们嘛。
苏真真说:你这样砍价,也不怕被别人用刀砍你啊?
张俊洋说:那个老女人被我还的价格惹毛了,恨不得喊我爬。她火冒三丈,摆着手,翻着白眼大声嚷,五百块买锤子,少了九百五不得卖!
原本是一件让何明诚难过的事情,在张俊洋的渲染和发挥之下,就转变成了大家开心的原材料。在众人的哈哈大笑声中,电瓶车被盗事件就翻篇了,像地上的一滩水印在烈日下消失了一样,没有谁再在公司里提起。
2、公司里的闲言碎语

上班没多久,春日艳阳装饰的员工们私下里便讨论起了老板。
他们讨论的结果是,谢春艳根本不懂怎么管理公司,也完全不懂装修。这段时间,除了何明诚做了一份装修工程招标书,其他人基本上没什么事儿。大家都感觉闲得慌。但听谢春艳的语气,赚钱对她来说就是小菜一碟,根本不算事儿,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谢春艳还曾透露:有一位成都知名的富豪级别的大企业家非常关注她,派人潜伏到她的微信朋友圈偷偷看她的动态,有时也通过点赞和留言这种方式暗示她关心她。等时机成熟的时候,会与她携手合作,共创事业,开创美好未来。这种事情听上去不怎么正常,但员工们都相信谢春艳的背后一定有人支持,不缺钱。不然,什么都不懂怎么敢开公司?不然,怎么敢花比市场价高的工资请员工?不然,怎么敢在公司配置起副总经理、设计总监、客户经理和文员,却没什么活儿给大家干?想通了这些,大家都心安理得地在公司混日子。或闲聊,或上网,或学习,或休息,不一而足。
九月二十日,是谢春艳承诺给员工发工资的日子。大家对这个月二十号才发上个月工资是很有意见的,不过,看在谢春艳给大家允诺的高工资的份上,也都妥协了。已经是下午四点了,谢春艳还没到办公室来,银行卡查了好几遍也没钱到账,沈涵让张俊洋给谢春艳打电话问问。张俊洋手机开着免提。
谢春艳回:上个月才工作十来天!那么点钱,不急!下个月发工资时一起发。说完,她没听张俊洋再说话就挂了。
张俊洋跟沈涵面面相觑。
哦豁,只有等下个月了。张俊洋抱怨说,靠工资吃饭真是老火,下辈子我要投胎去草原当个牧羊人。让牛羊吃草,然后挤他们的奶,吃他们的肉。再也不想靠给别人打工赚钱了。
沈涵说:老板不就是这样?喂你吃草挤你的奶。
原来谢总一直在挤我奶!张俊洋说,你不说我还没发觉,我的奶子快被谢总挤肿了,还不给吃草。
沈涵说:好色情!
张俊洋说: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说话要色情一点才有意思。
何明诚从电脑上抬起头问: “你们在说什么?
沈涵说:俊哥说谢总不给他吃草。
苏真真回答:他们在说工……”
张俊洋说:“A罩杯就不要发言了。你长大了,但是你的奶子还没长大。他揶揄苏真真胸小。说这话有点故意揭人短的味道,那倒不是他讨厌她或故意欺负她,而是他说话向来是张口就来,有时候相当露骨且毫无顾忌。
臭不要脸!苏真真转过头去,不理他。
何明诚说:吓我一跳,我还以为谁要吃我的奶。
谢春艳刚好进店,见员工们聊得正欢,便随口问他们在讨论什么。
张俊洋抢答说:何明诚说他想吃奶。
谢春艳看张俊洋答完,还对着何明诚挤眉弄眼,就知道其中肯定没什么好话。她冷着脸走进了自己的小办公室。
苏真真和沈涵轻声讨论起整容话题。沈涵细细端详了苏真真的脸,然后劝苏真真去隆鼻。她讲述了自己的隆鼻经历后,补充说:面部一枝花,全靠鼻当家。你的脸蛋不错,就是鼻子不够完美。对于一个完美的鼻型来说,鼻尖一定是要比鼻背高一些的。如果你把鼻尖调整到比鼻背高上1.5毫米左右的话,那么就是真正的美人鼻了。我做的那个医生是全成都排名第一的。你要去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下,可以帮你多要点折扣。
苏真真说:我可没钱去做那些。
沈涵说:医院可以贷款分期的。
苏真真问:取一段肋软骨放进鼻子里,痛吗?
沈涵说:很难受。但是为了美,一切都值得!手术后会将鼻子堵着,只能用嘴呼吸,用力呼吸肋骨会疼。嘴巴很干,手术后两小时禁水,四小时禁食。身上还插着尿管。人会感觉很困但不能入睡,旁边需要有个人一直叫你,让你保持清醒。
原来沈涵隆过鼻,是个人造美女。张俊洋偷听见了。然后何明诚也知道了。两人对苏真真这种天然的美女免不了要给几句赞美。两个男人厚此薄彼,让沈涵心里有些难受。沈涵想让自己好受点。她指指里面的小办公室说:她身上动的刀子比我还多。我一眼都能看出来。
谢春艳的身影刚好出现在小办公室门口。
我男朋友他爷爷,70多岁了,正在相亲。沈涵赶紧换了个话题。
等谢春艳出了办公室,沈涵又一直劝说苏真真去隆鼻。那意思,好像苏真真不去隆鼻,未来的人生之路会因此变得坎坷,与幸福失之交臂。苏真真一边跟沈涵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一边翻看着手机上和男朋友拍的照片。沈涵凑过去看了照片之后,不得不承认苏真真的男朋友是挺帅气的。
苏真真说自己的脾气有点大,有时候会当着外人的面吼男朋友。她曾在冷静下来后问男友,我没给你面子你是不是难过?男朋友回说,是有点难过,不过我的难过跟你的不高兴来说,不值一提。
张俊洋说:涵涵,看看别人家的男朋友,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想掐死你的那个?
沈涵说:穷男人的体贴跟胖女人的大胸一样一文不值。男朋友长得帅还有钱才是最好的体贴。
通过这些天的相处,沈涵知道了苏真真的男朋友家也挺穷的。苏真真家还帮她男朋友凑过最后一年的大学学费。看了苏真真男友的照片,沈涵坚信她是被男色俘获了。
沈涵说:我不会上穷男人的当。我心肠好,见不得男人穷。任何穷男人离我方圆三米,我就要叫他滚了。穷男人身上有股穷臭的味道,能熏死人。
何明诚觉得说的是自己。苏真真觉得说的是自己男朋友。
沈涵说:我怎么可以在我最美好的年纪,吃的差,用的差,活得太便宜?
张俊洋说:如果一个穷男人装有钱人,你会不会上当?
沈涵说:穷味是难以掩盖的。想骗我可没那么容易。说完还瞥了眼何明诚。
何明诚说:有些女人太势利。富人装穷人,女孩子会说,不管你是有钱还是没钱,我爱的是你人,不是你的钱; 穷人装富人,女孩子会说,我不介意你有没有钱,但是我不能容忍你的欺骗。
沈涵说:有钱人假扮穷人,得知真相后那是惊喜。穷人假扮有钱人,得知真相后那是惊慌!惊恐!惊怕!惊惧!惊悚!惊悲!悲伤的悲!
何明诚对苏真真说:你跟一个眼里只有钱的人解释爱是什么,是一件又累又傻的事情。她活了这么多年,从没体验过纯真无私的爱,本来就很可怜。你如果跟他争论,是在欺负她。
沈涵白了一眼何明诚,说:我的每一个男朋友都爱我。至于我爱不爱他们,看我心情。我的下一个男朋友必须要五好一多:头脑好、五官好、身体好、性格好、对我好,钱多多。
大家都觉得沈涵配不上那样的男人,像一只普通的剑匣配不上一把绝世宝剑。
张俊洋委婉地说:你这种性格怕是有点难。
优秀能干的男人,根本不会在乎女人的性格。而且女人在能干的男人面前只有一种性格——温柔贤惠、千娇百媚、小鸟依人。沈涵为自己在同事面前的表现打满分。她认为不是自己不好,而是其他人不配看见她的好。你们这辈子都没机会见到我在你们面前只有一种性格的。不是我的原因,多从你们自身上找找原因。
何明诚说:明白了。就像潘金莲,在西门庆面前就只有一种性格。在武大郎面前,她就是多重性格。
沈涵觉得自己被冒犯了,可他说的话好像跟自己说的也差不多是一个意思。她气鼓鼓地说:屌丝应该离美女远点。屌丝都是坏得头顶上长疮,脚底下流脓。她觉得跟何明诚这种屌丝交流,拉低了她的身份,以后尽量要少跟他说话。世界上很多悲剧,都是不般配造成的,丑八怪嫁给高富帅,穷光蛋娶了美女,最终都不得好结果。
张俊洋说:就像潘金莲,被武松杀了。
沈涵想骂人,明明感觉他们都在针对自己,但又抓不出这话毛病。她刚才劝说苏真真去隆鼻,是为了挣一笔介绍费。可苏真真始终摇头拒绝,以没钱为理由,以不敢动手术为理由,以父母和男朋友不准为理由,反正就是不答应去。现在,又被大家群而攻之。她恼怒地把气往苏真真身上撒,说:为什么有些女的会补贴穷渣男?我算是看明白了的,还是怪那些女的颜值低,男的帅,就相当于女的付嫖资了。
3、老板瘾

为了把老板当得有模有样,谢春艳还是下了些功夫的。
她虚心找别的老板取经,尤其是男老板。那些男老板面对着一个女人,一个好身材的女人,一个眼神中充满了膜拜的好身材的女人,大多都会侃侃而谈,得意地卖弄自己的人生经验。但是老板们很多时候会对同一个问题发表完全相反的看法。比如:有的老板说要鼓励员工们下班之后加强学习,提升能力,公司也会因为员工能力的提升发展得更好;有的老板说千万别花时间花精力在提高员工能力上面,能力提高后员工会跳槽,直接去挖别的公司能力强的员工更轻松,让别人为自己做嫁衣裳;有的老板说,要劝员工买房子,背上房贷就老实了,不敢随便跳槽;有的老板说,最好不要让员工买资产,而是要引导员工们攀比消费,让他们发工资后喝酒唱歌跳舞,疯狂购物把钱花光,下个月才会有继续努力赚钱的欲望。一旦员工买了房,就不舍得在外面乱花钱,钱越存越多,指不定哪天就想出去单干。若房子涨了,也会看不上那点工资;有的老板说,要在员工中培养心腹,让他们给自己打小报告,掌握其他员工的心理和行动;有的老板说,要以理服人,用制度来管人,不搞不良之风,企业才健康,老板才轻松……
谢春艳原本就不清爽的脑子,被那些互相矛盾的说法一通搅和后,变成了一团浆糊,更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好了。她的做事方式因此经常变换不定。有时候,她到公司后会一直板着脸,不苟言笑,看上去盛气凌人,高高在上,跟员工们刻意保持着距离,目的是想体现自己作为老板的尊贵;有时候她又想跟大家聊聊家常,意在打造自己跟员工亲密和谐相处的和蔼亲切的形象。
这天,员工们在闲聊。张俊洋问苏真真:你男朋友多高?
苏真真说:一米七一。
张俊洋说:你跟你男朋友租房,你会付房租吗?
苏真真说:付。我们说好房租大家平摊。我乐意跟他一起承担共同生活的成本。
没房子的男人根本就不配做我男朋友。沈涵总是能够适时冒出一句大杀风景的话,在穷人中找好男人,就像在垃圾桶里面翻好东西。何必呢?
苏真真说:贫穷不是原罪。
何明诚说:贪慕虚荣想不劳而获才是。
沈涵对这些说法嗤之以鼻:我的男朋友必须包揽吃喝住行所有费用,还必须经常买礼物,送惊喜,制造浪漫,这些都做不到,那就会被我当成垃圾扔掉。
苏真真说:我也能赚钱。那我的钱赚来干嘛?
沈涵说:买名贵首饰、高端化妆品;买漂亮衣服、大牌包包;去美容,提升自己的颜值;去健身,锻炼良好的体态。你不保持美丽,男人迟早要出轨。
你们在谈找对象吗?谢春艳端着水杯过来了。她对这个话题也感兴趣,并认为这方面比他们都有经验,也更有话语权。她说:不管男人多帅多有能力,出身农民家庭的千万不能嫁。我爸就出身于农民家庭,年轻时因为穷活得压抑,生活条件改善之后就放纵,没责任感,毫无道德底线。
不过我妈也是个奇葩。谢春艳说,我妈有次给我说:我要出去买只老鸭子回来,给你炖汤补补身子,你给我5000块。
这是什么老鸭子,要5000块?
我感觉谢总妈妈很时尚,走在潮流前线。张俊洋话中有话。他喜欢跟人开玩笑。这个女老板虽然平时大多冷着脸,但在他眼中没什么威严。他说话也没什么忌讳。
谢春艳听了张俊洋的话没反应,而是问:后来你们猜怎么样了?
带了个老男人回来?何明诚自认为懂起了张俊洋话中的意思,见其他人都摇头,就很实诚地说了出来。
她在外面打了一个星期的麻将,输光了才回来。
每次跟谢春艳聊完,员工们的感觉都有点怪怪的,总感觉这个老板哪里有些不对劲。其实不仅仅是员工,谢春艳的父母、前夫、姘头们,都有一种差不多的感觉——她缺少一根筋。当然,这不是说其他人是完美的,是没毛病的。实际上所有的人都差不多,只是有的人缺这根筋,有的人缺那根筋;有的人善于隐藏自己,有的人容易暴露自己。也有很多人尽全力客观公正审视自己之后,还是会得出自己很完美,有问题的都是别人的结论。像一句俗语说的,乌鸦笑猪黑,自己不觉得。这些情况在生活中真是太普遍了,随处可见。
要让人意识到自己的黑,好像不是一件通过努力就能办到的事情。
谢春艳就是这样,她认为自己之所以没能过上梦想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生活,全都是别人的问题。
父母指责她的生活一团糟。她说:无能,计较,不孝顺,不努力,不珍惜,不感恩,没责任心。从小到大,你们都是这么说我的。那又怎么样,还不是你们把我养成这样的。再说,喜欢我的男人多的是!
前夫发现她出轨他的牌友时骂她。痛惜自己醒悟得太晚的她说:我从没说过我是贞洁烈女。更何况,大清都灭亡上百年了。现在这个时代,女人不会再相信三从四德那一套封建腐朽落后的思想。如果我勾三搭四是犯法,你找警察抓我。如果不犯法,你不愿意戴绿帽滚就是了。
姘头喝醉了说大话,吹嘘自己有能耐,想把单位金额数百万的装修项目给谁就给谁。她当真了,非要缠着给她,并赶紧去租门面,注册公司,招聘员工。姘头看她忙得不亦乐乎,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女人居然敢把酒话当真。前期他就含糊其辞地拖着,应付着。后来招标出结果了,姘头敷衍她,说她的公司资质都没有,是废标,他的顶头上司利用权力把项目给了别人。
从这些事情上看,谢春艳是个能力、见识、谋略等各方面都匹配不上野心的女人。虽然生活总是不遂她意,时常给她难堪,但她短暂的悲伤难过之后,却从不曾对未来失去信心。她在员工们面前,仍然一副高高在上,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公司的下一步怎么走,她心里完全没底。普通人见势不对,很可能关闭公司,遣散员工。但是普通人呢,最初根本就不会如此冒失地开一家公司。这样说起来呢,谢春艳还不能算是一个普通人。
不普通的谢春艳,打心眼舍不得关掉公司。原因倒不是她真有信心让公司赚到钱,而是她第一次当老板,拥有了一种从不曾有过的满足感和尊崇感。自从她发布招聘广告之后,那么多年轻人争先恐后来接受自己的挑挑拣拣,她就有一种错觉,当老板跟当女皇差不多,对别人的前途有了生杀予夺的权力。这种在封闭小圈子里面有很多随心所欲的权力的感觉让她上瘾。比如:面试别人的时候,可以随意对学历远比她高的漂亮姑娘和精神小伙评头论足;允诺一份高的薪资,享受他们的殷勤讨好和取悦巴结;出一道刁钻的考题,欣赏他们脑门冒汗,抓耳搔腮的狼狈样子。更别说在公司里她可以随意发号司令;可以有事没事挑刺员工;可以在公司里找出气筒和捏软柿子,肆意发脾气和摆冷脸。员工再不开心都得忍着,还得做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父母、前夫、亲朋好友,谁是善茬?谁会对她俯首帖耳,连连称是?走在大街上,自己说话谁会当成圣旨?朋友牌友亲戚,谁会听你胡扯训话?谁会忍着你让着你由你任性?成为老板之后,她还认为自己可以像中学课本里讲的那样,光明正大地,合理合法地剥削别人,榨取别人的剩余价值。当然,目前她开公司是亏钱的,被别人榨取了价值,但是将精神享受和物质付出综合计算之后,她还是觉得当老板挺值。所以,虽然公司都快开不下去了,她还是把高薪招聘人才的广告打出去,然后趾高气扬地坐在小办公室里,居高临下地跟求职者谈她对人生、不生孩子的好处、男人应该有的责任和担当、吝啬的远方亲戚、房东给的商铺免租期不够长等等的看法,中间穿插着公司的美好前程。最后,她将求职者的简历揉成一团,运用练习娴熟的蔑视眼神和刻薄语言,肆无忌惮地否定、打击、摧毁求职者的自信,玩味求职者一脸憋屈、失望、恼怒的样子。
谢春艳不愿意关掉公司,就得赚钱把公司经营下去。再三思考之后,她把这个问题抛了出来,让员工讨论公司的发展方向,美名其曰:培养员工主人翁意识。
何明诚建议,想办法买几个新楼盘的客户名单,靠电话营销拓展生意。他说,按照他以前在老家开过几年装修公司的经验来看,这样应该能接到一些客户的生意。
张俊洋的建议是,打广告,通过电视广告、报纸广告、户外广告、电台广告轰炸,自然会有客户来。
沈涵和苏真真完全没经验,插不上话。谢春艳便觉得这两个女员工是混吃白食的,很是轻视她们。谢春艳有时心情不好,会变本加厉地对着两人颐指气使。两个女员工倒也坦然接受。两人私下里讨论,平时工作量极少,一个月受十次气,算下来差不多六百元一次,还是划算。两人还感叹,按这个单次价格,如果每天受十次气,都完全受得住的,还受得心甘情愿。
谢春艳对张俊洋说,广告公司她去联系,预算不设上限。其实,她根本没钱打广告。她一边说着联系广告媒体,一边按何明诚的建议施行全员营销。她给每个员工单独配了一部座机专门给楼盘客户打电话。
张俊洋心里一肚子火。他觉得,全世界都没有副总经理亲自做电话营销的先例。谢春艳守在办公室,张俊洋刚打两个电话,就被业主骂了一顿。不想再受气,张俊洋就开始磨洋工。他不再给业主打电话,而是给过去的同事打电话,让别人留意一下,如果有装修工程业务的时候记得找他。电话打了一圈下来,没了。在办公室里干坐着也不像样子,他干脆打着幌子说要出去拜访朋友,朋友说有大客户要介绍给他。
没几天,张俊洋激动地回到办公室宣布好消息,他拉到一个六百万的装修工程单子。
激动的谢春艳,被何明诚当头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何明诚斩钉截铁地说这个装修项目不靠谱,人家要的是垫资装修。这种装修客户的账是很难收的。只要你愿意垫资装修,市场上大把的装修单子。那些基本上都是圈套,是居心叵测的老赖在等鱼上钩呢!谢春艳的希望像坏了的汽车发动机,才打燃就熄灭了。张俊洋可不乐意了。人家还没骗到你,你就说人家是骗子。没亲自被人家骗过,哪里有什么发言权呢?你老板不愿意垫资装修,那是你的事情,反正我是给你拉回来了大单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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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27 20:32: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1、人生价值

宁燕回到家,发现卫生间的马桶坐垫上有好多滴黄色液体。她隐隐觉得不对,随口问了下有谁来过。钟嘉琪吞吞吐吐地说是曹双杰。怕妈妈怪罪,她赶紧又补上一句,自从上次保证之后,再也没坐过他的摩托车。
曹双杰这个名字从钟嘉琪嘴里蹦出来,进入宁燕的耳朵,像火星子绽进了炸药桶,宁燕瞬间就处在了爆炸边缘。她摆明了持反对态度,这孩子怎么还可以把那穷小子带回家呢?家是极其私密的地方,怎么可以随便带一个她没认可的男人回来?在她即将爆发的时刻,理智像冰雪浇在火炭上一样强压住了她的怒火。生意场上,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和事的宁燕,每次气到内心快爆炸的时候,理智总会像消防员及时出现在火灾现场一样,把火气强压下去。若非如此,她的人生恐怕早就跟爆炸现场一样,七零八落,一片狼藉了,哪还可能拥有今天如此丰裕的物质生活!
她指着马桶坐垫上的尿液,用残留着火星子的语气说:溅得到处都是,不知道考虑别人的感受。你怎么受得了?
钟嘉琪连忙替曹双杰辩解,说:他走得匆忙,没注意到吧。我记得提醒他,以后不会了。
这是一个人的素质问题,是生活习惯问题。从这些细节可以看出,他和我们家根本就是格格不入。真成为一家人,生活中肯定矛盾重重。
他给我保证过,会改掉坏毛病的。
宁燕听出来了。钟嘉琪已经发现曹双杰有不止一种坏毛病,且并没有因此嫌弃他。这女儿,看来是鬼迷心窍了,铁了心要一条路走到黑。
每次钟嘉琪指出曹双杰这样那样的毛病,曹双杰表面上也是”“”“答应改正,可实际上,曹双杰的内心并没真正认同。他认为撒谎、骂人、恃强凌弱、不讲卫生等等,那些不过是人人都有的真性情罢了。曹双杰对自己是极其宽宏大量的。与人谈及与女朋友相处的情况时,他对自己在钟嘉琪面前的表现作出了高度评价——上床后满身力气,下床后幽默风趣。不得不说,在钟嘉琪面前,曹双杰绝对是好好先生,从不生气,任打任骂,任责任罚。钟嘉琪突然间的小脾气,没来由的小性子,一切无理取闹,曹双杰都像垃圾桶对待废物一般,照单全收。除此之外,他还挖空心思变着花样逗她开心。
不过,曹双杰对其他人可没这么好脾气。唐丹妮很爱吃肥肠,曹双杰就在背地里咕哝说她上辈子就是一坨猪屎。他如此评论她的闺蜜,让钟嘉琪很是反感。钟嘉琪厉声告诫他不准侮辱别人。曹双杰说,在他眼中,全世界的其他女人跟钟嘉琪比起来都是猪屎。情人的话有一种魔力,会让恋爱中人的大脑自动拒绝保持中立。钟嘉琪也是一样,虽然介意曹双杰对好友的恶言恶语,但又因曹双杰表现出对她的独特爱慕而心生欢喜。
曹双杰说:我心中只有你。我对全世界的女人都坏,只想对你好。我没有钱,但我要把这份独一无二的爱献给你!
钟嘉琪被深深感动了。她脑海中纷纷扬扬的全是玫瑰的花瓣,心房里充盈着蜂蜜一样的香甜。她想:就算全世界的人看不起他,笑话他,我都要跟他站在一起。
钟嘉琪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和付出改变曹双杰,让他越来越好,越来越优秀。这种信念随着两人交往时间的增长越来越深。改变曹双杰,渐渐成了体现她人生价值的很重要的一部分。
宁燕对曹双杰一如既往地鄙视,问道:看你的劲头,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样子。我只想知道,以他的能力和条件,能够给你幸福吗?她开始考虑,如果停了女儿的开销,她跟他过得下去几天。
钟嘉琪顿时低下了头,陷入了沉默。
花草的种子撒在土里,沉默一段时间之后会发芽;男人的种子进入女人身体,沉默一段时间之后会怀孕。此刻,女儿的沉默,像是种子一样在孕育着什么,让宁燕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好半天,钟嘉琪终于鼓足了勇气,说:我把咖啡馆的股份退了。我把那些钱给了曹双杰,让他可以开一家太极拳馆。以后会好起来的。
宁燕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钻进她两只耳朵的仿佛不是声音,而是两条毒蛇,她的表情因此变得扭曲难看,喉咙也干涩发紧:……给我再说一遍!
钟嘉琪耷拉着眉眼,说:我知道你是嫌弃他没钱。我是想帮助他把事业做起来。
宁燕心里直呼:傻子啊傻子!
钟嘉琪说:我再也不贪玩好耍了,以后天天出去找那些租客老板们学习做生意的经验。以后能帮助你,也能帮助他。
钟嘉琪退咖啡馆股份这事,不止让宁燕吃惊,还让孙琳苓非常不满。孙琳苓第一反应是——咖啡馆账上的资金都还没亏完,怎么可以退股?面对钟嘉琪的坚持,孙琳苓思虑再三后,决定把眼光放长远。只要跟钟嘉琪把关系维持好,她以后机会还多,没必要因眼前这点蝇头小利把关系搞太僵。于是,她核算了帐目,退了13万给钟嘉琪。投资50万,半年时间,退回13万。钟嘉琪觉得少,但看见孙琳苓那哭丧的脸,听着那苍蝇一样嗡嗡嗡嗡的解释,最终还是接受了。
孙琳苓把钟嘉琪撤股的事情怪罪于曹双杰。
孙琳苓跟唐丹妮谈起这事时说:姓曹那个男人太奸猾了。居然让嘉琪把咖啡馆股份撤回,拿钱给他开什么太极拳馆。
唐丹妮说:他长得还算人模狗样,再加上会讲笑话,嘴巴甜,脸皮厚。嘉琪已经沦陷了!
起初,曹双杰是很想跟钟嘉琪周围的人搞好关系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别人释放善意的时候,却总有一种被别人隔着玻璃墙看的感觉。尤其是跟钟嘉琪关系最近的唐丹妮和孙琳苓。对于孙琳苓来说,一个没什么油水可榨的穷鬼,确实懒得抬眼皮子正眼瞧。而唐丹妮呢,她原本受托于好朋友楚原雄,帮助他追钟嘉琪,谁知被曹双杰捷足先登,心里也不怎么痛快。楚原雄长相一般,但家庭条件不错,平常开一辆玛莎拉蒂。他得知钟嘉琪最喜欢的明星要到成都开演唱会,便高价购买了演唱会VIP区的票,通过唐丹妮邀请钟嘉琪一起观看演出。钟嘉琪拒绝了:女孩子不能享受不喜欢的人带来的好处。
唐丹妮说:两个人打牌,总是作弊的人占便宜,这就是渣男的优势所在。他总是厚着脸皮去撩拨她。一来二去,嘉琪就被他推倒了。
孙琳苓表示赞同:你说他聪明,有时候看上去说话做事明明是个大老粗。你说他笨,他却知道对着嘉琪死皮赖脸献殷勤,而不是对着我们。如果他的追求对象是我们,他的成功率就会变成零。瞧他穷得那个样,全部身家就那一辆几万块的摩托车。我呸!
唐丹妮说:年轻时候没钱还是可以理解,但我就瞧不惯他那自以为是的样子。
唐丹妮并不像钟嘉琪那样看好曹双杰计划中的太极拳馆。不管曹双杰做出一副多么自信满满的样子,吹嘘出一幅多么美好的前景——先开一家店,再开多家分店,再到全国各地开几百家加盟店,唐丹妮始终保持怀疑。
唐丹妮说:成年人谁会花上万的学费,来跟你学几个慢动作?
曹双杰说:慢是太极拳的精髓,你不懂!彼手快不如我意先,彼力大不如我气敛。太极拳看上去很简单,实际上是极其高深和深奥的,我们称之为简单的高难度。
唐丹妮说: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反正我只在电影电视里见过太极拳耍威风。言外之意就是太极拳吹得神奇,实际上不咋的。
曹双杰说:太极十年不出门。这种功夫是修内功的,把全身的僵力、拙力先卸掉,练成四两的棉花力,直到把身体练柔,久柔成江。感觉到自己能够移泰山,填东海。
唐丹妮说: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广场上,公园里,那么多人练习太极拳,直接在旁边看,就可以跟着学了,哪里还用得着花上万的学费跟你学?
曹双杰说:跟着那些地方的人学,纯粹就是无聊解闷,练一辈子也摸不着门!没有师傅指点,练不成功夫倒是其次,万一哪个地方出岔子,不但不能强身健体,反而会把身体练出毛病,后悔就来不及了!
唐丹妮说:我姨妈是骨科医生,不建议我学太极拳。说太极拳伤膝盖。
曹双杰说:不是太极拳不好,而是太极拳动作要领太难掌握。没有师傅引进门,不要随便练习,姿势不对伤身体。练习太极有三种导致膝盖疼的错误步法:第一种,膝盖超过脚尖,俗称过膝盖;第二种,膝盖内扣,俗称扭膝;第三种,膝盖外张,俗称撇膝。
唐丹妮说:她说很多太极大师都换过膝盖半月板。
曹双杰针锋相对:她有没有说很多医生都是病死的?
不管别人怎么看,钟嘉琪对曹双杰一直信心满满。她相信自己的眼光,认为他是一支潜力股,未来的事业会越来越好。她说:每一个积极向上,努力工作的人都值得尊重。况且,我喜欢一个人,就绝不会因为他被人嘲笑而离开他。我会理解他,帮助他。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现在虽然辛苦,但只要我跟他一起努力,总会有成功的一天。现在我们就好好享受奋斗的日子。
2、火烧眉毛

宁燕再次找到了马基。
她神色慌张,眉头紧皱,像吃坏了肚子的人,急需要一间干净、明亮、气味清新的卫生间畅快地排泄一番。然而,跟肚子痛不同的是,肚子拉完症状就减轻了,她倾诉完,问题仍然如猛虎一般拦在前方。宁燕焦躁地说:这孩子头脑发热。作为母亲,我得想办法给她退烧。
作为听众,马基显得轻松、镇定。他翘着二郎腿,边听边思考。之前,他几乎从未见过宁燕如此惊慌失措。在他印象中,她总是像机器一样冷静、理性地处理着生意、情感及其它所有事情,永远是那么气定神闲,从容不迫。能让她心急火燎的事情,一定是后果异常严重,并超出了她的把控能力,而且她还无法坐视不理,消极对待的。否则,亏百万千万能解决,她也不至于如此。看来,这一回,火是真正烧到了她的眉毛。
马基静静地听完,淡然地说,不过是小事罢了。在马基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有人千万百计要活,有人千方百计要死。即使你女儿要跳楼,那也是她的选择。你都没必要拦她。否则,她会认为你阻挡了她追求幸福的脚步,跳的时候干脆带上你。这个世界本来就是适者生存,想死的找死的都去死吧,把生存资源留给别人,挺好。当然,他没这样说。他明白,宁燕向自己求助,肯定不是想要这样的答案。
马基说:儿女的婚姻,现在这个社会,老一辈能做主吗?
宁燕说:婚姻本来就是一笔生意,是要看成本和利润的。孩子不懂,我当妈妈的不能坐视不管。
马基心想,自己不结婚是对的,比那些假借爱情之名实质做生意的婚姻,更纯粹真实。他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说:就当是笔生意。你就确定孩子会亏损,你就会盈利?
宁燕斩钉截铁地说:如果她跟这个男人,肯定会亏得永世不能翻身。我太清楚这种危险分子心里在想什么了。富家女爱上穷小子,那是百分百的真爱。穷小子爱上富家女,那肯定是图色又图财!
马基神情有些不对,说:我曾经也是个穷小子。
宁燕没想到马基还在介意多年前的事情。
马基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把话题转回来,说:有你这样的妈妈,我不相信她会落在穷小子手里。
宁燕说:你现在的人生才是最完美的。如果我们走上另一条路,说不定彼此都已经成为仇敌,老死不相往来了。
马基说:她是在温室里长大的花朵。从小到大,所见所闻都是美好的、光明的一面,对社会的黑暗面几乎一无所知。归根结底,还是你把她保护得太好。
宁燕说:你要原谅我。我是个商人,做任何项目的投资,包括感情,不管其中是否有陷阱,我都会认为其中有,并提前做好规避工作。如果单纯的以为看上去毫无风险而不提前做防范,死的时候哭都哭不出来。
马基说:她从小到大衣食无忧,生活波澜不惊,一切都是听从你的安排。表面挺乖,内心却渴望变化和冒险,所以她才会选择跟别人创业也不跟你做。生活中缺乏激情,家庭环境又在潜意识中压抑了她的反叛。但压抑的激情总需要释放,她自己缩手缩脚,只能靠别人来带动。她找的男朋友,恰恰满足了这一点。那男的让她的生活变得跟以往不一样,有挑战性,尤其是挑战赢你这个妈妈,那是对她最大的奖励。为此,她甚至奋不顾身。
这话像是棍子戳中了宁燕胸口。她哎哟了一声,轻轻捶了捶胸,说:她还是太幼稚了。跟那种危险分子在一起,她怎么能挑战赢我呢?
马基说:你说的危险分子虽然物质匮乏,但有让她快乐的能力。乖乖女通常没经历过什么人间疾苦,缺乏对人性的洞察,对金钱漠然,不重物质向往爱情,几句甜言蜜语,几次鞍前马后,就满足了她对爱的憧憬。只要不是被特别反感的男人穷追猛打,都很容易被感动,相处越久感情越深。一旦被爱这块布蒙住眼睛,前面是悬崖,她也会义无反顾地跳。不可能像你,站在旁观者角度,运用丰富的经验去理性分析和思考。
宁燕说:她去动物园,看见老虎、狮子、蛇就很怕。但是这些动物穿上衣服化妆成人的样子,她就不害怕了,毫无戒备,看谁都是好人。
马基说:确实。有些男人挺会装,藏得深,善于勾搭。他们知道如何拿捏女人,体贴女人,俏皮话和情话哄得女人心里甜得像喝了蜜一样。他们深得女人欢心。而踏实规矩,适合过日子的男人大多都缺乏这种做低伏小,专注取悦他人的能力。岂不知,优质的对象不是嘴甜外表帅,而是那种负责任,自强不息,全心全意为家人无私奉献的男人。
你就是嘴不甜。宁燕说完,见马基端起杯子,埋头喝茶不搭话,又扯回来,说:那个危险分子就是太会灌迷魂汤。
马基说:通过压抑自己的情绪来迎合别人,是一件违背人性的事情,装不了太长时间,同时也无法伪装所有细节。你可以试着教她细心观察分析男人的言行举止。
宁燕认真听着,频频点头。
当然,这种男人如果耐性好,没邪念,用真心真意换你家的荣华富贵享受一辈子,倒也无可厚非。人往高处走,人之常情。如果他耐性一般,可能熬三十年,四十年,熬死你,然后欺负她,分了她的家产,去过逍遥日子。如果他耐性差,可能会在结婚后,就对你和你女儿下毒手,只要警察没证据,你的所有家产都会落入他的手中……”
如果钟嘉琪听见这些话,一定会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大声反驳道:简直是天方夜谭!我不会相信他是那么恶毒的人。但现在听见这话的是宁燕,只见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说:这正是我所担忧的啊!
马基说:虽然你是她母亲,但你没能真正走进她的内心。虽然他是你看不上的危险份子,但他……不仅…………”虽然马基说得含糊不清,但宁燕听懂了。那个危险份子不仅进入了女儿的身体,还走进了女儿的内心。她这个当妈妈的,如果方法不得当,只会弄巧成拙。
马基说:你的女儿平时太听话,太乖了。人的天性是渴望自由自在的。生活里的条条框框她都遵守,却免不了有被约束,被压抑的感觉。那些她喜欢做却没有去做的事情,总还是会让她想挣脱牢笼。她物质上什么都不缺,独独生活缺乏新鲜和刺激。危险份子正好给她补上这两样,再辅以甜言蜜语、身体上的征服。你指望强硬地扭转她的思想,是一件没有胜算的事情。你再多说教,也不过是徒增反感而已。
3、母爱的隐忍

从马基那里回来,宁燕打消了棒打鸳鸯的想法。
她的改变让钟嘉琪吃惊。妈妈居然破天荒地没再用鄙视的语气谈起曹双杰。曹双杰三个字出现时,妈妈也再没有像驱赶苍蝇一样厌烦地挥手。而是柔声吩咐她,让她带曹双杰一起碰面吃顿饭。
钟嘉琪知道妈妈不是一个容易妥协的人。她原本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枪支弹药准备好了,决心也立下了。谁知,敌方突然竖起了白旗。她搞不清楚妈妈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只得走一步看一步。她忐忑地打电话给曹双杰,说妈妈想跟他谈谈。
宁燕定的餐馆在一座公园里。公园不大,只有一家餐馆,集喝茶吃饭为一体。宁燕和钟嘉琪先到。曹双杰到的时候,钟嘉琪出包间去接。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看着女儿和曹双杰故意保持着一段距离一前一后走进包间,宁燕心中仍然升腾起了火苗。她努力调整着情绪。那么为难,像是处在一个重大场合的聚光灯下,飘来的臭屁把鼻子都快熏坏了,还必须保持礼貌的微笑,才不至于让自己出丑。她脸上挤出几点笑容,跟满脸堆笑的曹双杰打了招呼。
三人甫一落座,宁燕就说:摩托车的动静太大。我一直不喜欢骑摩托车的,以前经常有年轻人晚上出来飚车炸街,那声音能震碎胆结石。
曹双杰脸上仍然堆满笑容。来之前,钟嘉琪已经千叮咛万嘱咐过。他今天别的不用准备,笑容必须得准备充足。即使挨骂,笑容都必须源源不断地供应上,必须管够。
曹双杰只笑不说话。他心中嘀咕,这是想借宴请趁机批判我一顿吗?劝我主动放手吗?不管怎么样,他的感觉都比上次见面好多了。今天,宁燕虽没多少热情,脸上的笑容像是拙劣的装饰品。但总的来说,她的眼神不似上次寒冷,脸上的线条也柔和了许多,没有临阵对敌,剑拔弩张的气势。
宁燕见曹双杰不接话,知道他是怕说错话,又柔声问:你怎么喜欢骑摩托呢?
曹双杰笑着回答:比赶车方便点,来去也自由。
钟嘉琪觉得妈妈和男朋友之间的气氛怪怪的,不自然,很生硬,便想着掺和进去把气氛搅动起来。她插话道:他骑摩托的样子帅呆了,酷毙了,又炫酷又拉风,走到哪里都是最靓的仔。
宁燕想,多少喜欢新鲜和刺激的乖乖女,就是被这些危险分子们通过各种方法和玩意儿吸引后拐走的,本质上跟人贩子用糖骗小孩差不多。她说:驮着女孩子兜风,确实很刺激,回头率老高了。以前我们老家有一个人娶不到老婆,在外面打工赚钱买了辆摩托,回家时骑着摩托绕村子转了一圈,媒婆差点把他家的门槛踏破。
曹双杰讪讪地笑,说:见笑了,阿姨。从进门开始,他脸上满满当当的笑容就没少过,像是一汪水塘,下面连通了一条暗河作后盾,不管你天气多热,太阳多大,水都没减少分毫。它只是随着天空的变幻,倒影出不同的风景。
宁燕的语调异常柔和:摩托车跋山涉水确实比汽车灵活方便。我从来没骑过,你那车驾驶感觉怎么样?
曹双杰笑着说:还行!现在就是前闸一刹车就直抖,有时候减速捏离合还熄火。不知具体哪里毛病。
宁燕想起农村人秋收之后,会将一年的全部收成挂满屋檐前后,比如柿子、辣椒、玉米、南瓜……红彤彤,金灿灿,最后堆满仓库。曹双杰脸上的笑容就如同那般丰富,额头、眼睛、鼻子、脸颊、嘴巴、耳朵都挂满了笑容,有些让她觉得像柿子,有些让她觉得像玉米……想到这些,她觉得很有趣,将手一挥,笑着说:去把这些小毛病修好,阿姨给你报销。
母亲的话和态度让钟嘉琪一直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母亲如此表态,应该是认可她和曹双杰交往了。她给曹双杰使了一个眼色。曹双杰心里乐得开了花,嘴上却是推辞:怎么好意思让阿姨你破费。我自己去修好就是了。
宁燕端起酒杯,说:我心直口快,有什么话喜欢直说。开始我是不赞同你跟嘉琪来往的,但是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和了解,我看你这人还是很不错,有能力,也很有潜力。我相信以后你能带给嘉琪幸福。现在,我支持你们在一起。
笼罩在钟嘉琪心头上的乌云一瞬间全散开了。
你要原谅阿姨,毕竟,从陌生到熟悉,从反对到赞成,总得有一个过渡,对吧?
曹双杰激动地端起酒杯,在宁燕的酒杯下方碰了一下。他笑得合不拢嘴,说:谢谢阿姨,我会对嘉琪好的。
宁燕一仰脖子,酒杯就空了。杯里可是高度白酒啊!曹双杰没敢迟疑,一仰脖子,酒杯也空了。他想,第一次跟未来的岳母喝酒,再怎么也得把她陪高兴。
宁燕面露赞许之色,说:男人就应该豪爽大气,不能扭扭捏捏,小家子气的男人看着就心烦。说完,她又不断地举起杯子,频频跟曹双杰碰杯。气氛缓和之后,再加上酒助兴,宁燕和曹双杰东一句,西一句,相谈甚欢。钟嘉琪在旁边基本插不上话,就一脸幸福地望着妈妈和男友。
宁燕说:虽然嘉琪说你有很多毛病,需要改。但是我觉得也没啥,毕竟我活了半辈子,还没见一个没有毛病的人。如果你真正完美无缺,一点毛病没有,我们反而还不敢高攀了。
钟嘉琪有点懵。
宁燕说:我女儿从小是娇生惯养的,毛病比你多多了。她最爱耍小性子。她不懂事的地方,你别太惯着,别跟我客气,该纠正就纠正。阿姨支持你!
……
这顿饭,曹双杰吃得眉开眼笑。刚见面时心中还七上八下的,酒过三巡,饭桌上笑语声声,他浑身上下洋溢出守得云开见日出的欢畅。等到吃饱喝足时,未来的岳母跟他的关系已非常熟络,之前所有的隔阂仿佛都已冰雪消融。未来的岳母的话语,像春风细雨哺育过的田野,给人以无限的希望。离别时,宁燕还特别关心地问他:要不要给他找个代驾?
不用了,阿姨!曹双杰有些头昏脑胀,但他不想在宁燕面前露出丁点儿不支的样子,交警不会查摩托车酒驾的。我碰到交警都是猛加油门直接冲过去,不会给机会让他们查。
成都主城区不是禁摩吗?你办入城证了?
现在办不到入城证了。现在的入城证都是前些年拍得的,保有量不多。买入城证只能从私人手上买,很贵的。更何况排量大的摩托连这个方法都行不通。
万一交警抓到怎么办?
不怕!我长期骑摩托四处逛,从来没被逮到过。如果有交警拦我,我就用远光灯闪他,然后加大油门从他旁边冲过去。有时候还故意挑衅他们:瓜娃子,来追老子撒。讲起这些,曹双杰很有些得意。
宁燕听得哈哈大笑,他们追你了吗?
他们不敢追,怕出事。而且我们摩托灵活得像泥鳅。他们抓不到!
无牌无证的电瓶车满大街都是,闯红灯,机动车道乱窜的随处可见。有驾照有牌照的摩托车反而不准骑!真是的!宁燕说出了曹双杰的心里话。曹双杰深切感受到了未来的岳母对他的理解、支持。他想,千难万难,她妈妈这关总算过了!
双方挥手作别。钟嘉琪上了妈妈的车。曹双杰摇晃着骑上摩托,心满意足地远去了。
宁燕收了最后一丝笑容,像演员卸完了妆,说:他喝了酒,还敢骑摩托。真是把法律和生命安全当儿戏。
钟嘉琪委屈地说:可是,明明是你让他喝的酒。
宁燕冷冷地说:一个成年人,自己就应该知道怎么做,而不是听别人的意见。而且你也看见了,我说要给他找个代驾,他不要。
我只知道有汽车代驾,哪里找摩托代驾?
宁燕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还有你,他没有汽车驾照,你也敢把车让他开。他不说我还不知道。还嫌你车方向盘重、胎噪大、悬挂硬,过减速带时屁股抖得发麻,如果发生事故那你可是害人害己。
钟嘉琪知道那样做是不妥的,只是曹双杰坚持要开,就答应了。她自觉理亏,没有一丝狡辨,便一个劲儿地点头认错,表示会听妈妈的话,以后不敢了。
女儿虽然在择偶问题上跟妈妈意见不一致,固执己见,但从其他方面看来,她还是以前那个听话的乖女儿。想到这里,宁燕心里踏实了几分,说:不要亏欠别人。他没能力送你五万块的包,你就不能去要。不管他送你什么东西,几块钱,几十块,几百块都无所谓。你也要回送他价值差不多的东西。礼轻人意重吧。这样相处,对于他来说,也没啥负担。
钟嘉琪觉得妈妈还是为曹双杰着想的,满口答应。
宁燕说:那样,以后你碰到更好的男人,可以随时分手说拜拜,互不相欠。
钟嘉琪没再应声,抓着方向盘只管开车,好半天没有说话。宁燕反应过来——刚才那句教人见异思迁的话,让女儿心里又有了抵触情绪。浸淫生意场上多年,宁燕的眼睛洞若观火。很多时候别人的沉默并不代表顺从,而是代表着默默抵抗。如果女儿把明面上的反抗转为地下工作,那她这个当妈妈的就会陷入很被动的境地了。
钟嘉琪有几缕头发被风吹乱,宁燕帮她理到耳后,柔声说道:当然,选择权始终在你手上。如果他真心对你好一辈子,我也没啥意见。
谢谢你,妈妈!
不管他有钱没钱,我都不在乎了。反正我们家有就行。但这两年你绝不能怀孕。你能答应妈妈吗?
这一点,也符合钟嘉琪的想法。她还没有当妈妈的心理准备。只要妈妈不再阻拦她和曹双杰交往,其它的,她都愿意听妈妈的。
我还没享受够当你的女儿呢!钟嘉琪俏皮地说,等我好好享受够了,才会想当妈妈。到时,我一定提前通知你。说完,钟嘉琪和妈妈相视一笑。母女俩意见取得一致,关系又融洽了几分。
私下里,钟嘉琪反复叮嘱曹双杰,以后绝不能酒后驾驶摩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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