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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90后，我父母是地道的农民。22岁之前，我一直都有两个身份，一个是学生，另一个是农民。我是一个在稻田，荒野地里长大的孩子。
儿时，我放学了要回家烧饭烧热水，又或者去放牛。周末了，父亲要去打农药，我们4兄妹都必须得跟着去除草。父亲蹲在他自己在田里挖出来存水的‘小湖’旁，剪开液体农药袋，一袋又一袋，一罐又一罐，倒进喷雾罐里，然后用红色带握把的水瓢，舀了一瓢又一瓢的水装满。然后一咬牙，把喷雾罐背在双肩上。一天下来，喷雾罐在父亲的背上勒出两道很深很红的印，有时候还会脱了皮。
那天跟着父亲母亲一起去收割芝麻。芝麻梗很硬很糙，那把弯弯带着木握把的刀被爸爸磨得发光，锋利无比。我带着厚厚的布手袋，父亲因为嫌带手袋做工很慢，便裸手干活。
到了快正午，太阳火辣火辣的，方圆几百里看不见一丝人影，许是太热了大家都早早地回家了。许久不干农活的我，双颊被晒得通红；整个世界都是静止的，除了手上砍芝麻梗的声音，我还只听到了自己的心跳“砰！砰！砰！”。
我正想着自己的心跳声的时候，突然，听到父亲一声“啊！”。我直了腰，转头看几米外的父亲，发现满手是血。后面的细节我记得不太清楚了，就记得母亲到处往杂草丛里找草药，我站在一旁抓着父亲的手只会哭。父亲一个劲得说没事没事，不疼。可是怎么可能不疼的，十指连心啊！
后来去了诊所回来，无名指最后一节看起来已经被割掉一半了，留了满手的血。所幸的是没有伤到骨头。
收割芝麻那天是我来日本前的一周。许是即将离开这片国土的哀愁，许是即将远离的不安与不舍，又许是对父亲母亲的心疼。我躺在床上，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在月光下，和二哥在西瓜地里打盹。和姐姐到泉水旁淘米，淘完米和大哥到大树下把捡来的三块石头，在地上挖个小坑，便做成了大自然的石灶…
我一直以为记忆是会消失的，人总会淡忘很多东西。但是有些事情，它就那样刻在了你的心底。它不是刀疤，是烙印。即使有封了尘的时候，但是一抹开就是一部记忆里的黑白影片。
我记得小时候跟二哥抢鸡腿打架，后来父亲规定4兄妹一人一个不许抢。再后来，有一次二哥说“我不爱吃大鸡腿了，给小妹吧。”那时候我很天真：“哇，二哥，你竟然不爱吃鸡腿了，都是我的！”等我出国后，家里白切鸡的鸡腿成了我最怀念又吃不到的东西。
后来因为初中成绩优异，考到市里读高中。第一次跟我高中时的好盆友说我父母是农民的时候，我的内心在颤抖。因为市区里的高中，同为90后，我的同学们很多是独生子女，有些是大老板的儿女，有些是教师的儿女，有些是企业里的员工，当然还有很少一部分像我这样是农民的儿女。我一面告诉自己要活出一方天地，一面又忍不住自卑。
还因为我父亲给我起了一个在教科书，习题书里经常见到的名字，从小到大每次一念小A和小B今天干了什么什么，同学们就会哈哈大笑。到了高中的时候，我吵着闹着要改名字，母亲问我为什么？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为什么要改。我说，不为什么，我就是要改。我不敢跟父亲母亲说，你们给我起的名字，我觉得丢脸。怕伤他们的心。但是其实他们都明白。
那时候的我觉得改个名字，就能改变我。我母亲包括我父亲，或许他们都不知道，那时候青春期的我很自卑。
小A这个名字，是我文盲的母亲起的，我姐姐叫小C。所幸的是，后来名字这件事渐渐地被我淡忘了。就跟我作为农民的女儿的自卑一样，渐渐地被我淡忘了。取而代之的是小A这个名字给我的力量和自信。
我叫小A, 我的父亲母亲是地道的农民。
如果我不是小A,那我还能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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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15 15:3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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