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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日记] 《侠经》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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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2-17 11:45:5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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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侠经
                                              (诗侠李洋)

                                                    第三章
                                          斗黑帮领悟鸳鸯腿
                                          探洞穴偶得天使剑

        吾花不问:“谁在喊你?”
        樊娲不说:“谁在叫我?”
        竟如此默契——对视则止,再不需要表达。其知己的相携会意,以天地为明镜,折射到心底,最好就是这般——彼此看一眼,无言。
        竟还有更默契——静静站着,不动声色,呼唤者却到面前了,真如她们心头勉:“该来的会来,该走的会走,缘自在,在喜不经意间。”
        人说‘‘思之即来’’是人生最快意的事——这话不管谁人几时说的,都是个圣贤明言,因为有一种偶然相遇叫‘‘我特意等你’’。
        那是两个与她们同龄段的女孩,欢快而来,姗姗不嫌迟,用灵感去辨别,活脱的绿珠与红娘。尤其左边那拿把扇子的,说风流,真是一个俏:彩裙略动,惊人羡想,以为天中嫦娥要舞,忽见发辫料峭,随着活泼声音微起微落,才觉是当代黄蓉、人间葛巾,世上千好万好,不及看她一眼花英戴雪、春中吹朔,更何况小扇一摆金步摇,娥眉淡扫柳月桥。谓之:前带帅后带派,侧面一看更不赖;若说不风流,扇子一收,稳稳当当站着,俨然气质,名媛淑女,还以为是不苟言笑——那种托意深远的梧桐树下易安居士。
        而另一个女孩,同样美丽,却腼腆内向,不着妆扮,短发梳成“新青年”,举止有板有眼,稳重得很,恰恰与那个成对比。
        对比也就罢了,毕竟风格迥异是寻常事,火有火的热烈,水有水的飘逸,谁也偏心不得。但两个截然相反的人亲密无间地在一起,而且一派浑然,看不出丝毫离隙,才最是应有趣。
        若有人说:“她们两个,再融韵不过,一动一静,应该称做‘春秋组合’。”
        吾花断不会反驳。
        春有桃花,秋有静水,便是她们两个;春山如笑,秋月如珪,便是她们两个。春色动人,秋色平分,便是她们两个。
        哦,还有春梦婆和秋胡妻,不可故乱形容,但也贴得上边儿——一个让人恍似春梦,一个让人愧杀秋胡。
        正瞧的时候,她们迎面喊了句:“果然找对了地方”,一下子拥上来,与樊娲无限亲热——这再正常不过,可出乎意料的是她们对吾花也友爱示笑,还微微点头,不是故交,竟流落了西出阳关人。
        俗世间有‘‘套近乎’’一词,来表述人际关系,格外应景儿,其实近乎真是个套——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可以生动说明。
        而现在,只是近乎,绝不套。
        即使套,也是不落俗套。
        但总归不认识,吾花自然只静静看着,听她们说:“有你,咱俩才踏实”,听樊娲回:“没有你俩,不踏实”。
        这是明面言语,却还有一句潜台词:这一瞬觉得你们真好,未来觉得这一瞬真好。
        不过,片刻之间,樊娲便指向了她,一副很骄傲的样子,说:“这就是圣女吾花,我结拜的妹妹。”
        ‘‘结拜?’’她们听后抱怨,‘‘啥时候的事,怎不叫上咱俩?’’
        随后,拿扇子的女孩忽闪着眼睛,似乎努力品词儿,然后连珠问道:‘‘烧香了吗,磕头了吗,洞房花烛了吗?’’
        樊娲拑她一下,说:‘‘我和你俩不是结拜过了吗?所以从我这儿论,按顺序一捋就是。’’
        拿扇子的女孩立刻接话:‘‘你的意思是负负得正吧?那咱们以后该叫你‘负负姐’。’’
        樊娲虽嗔,却顾不上理她,只赶着向吾花介绍——原来拿扇子的叫衣伊人,另一个是幽萍云。
        只听樊娲讲道:“她俩同岁,但伊人上学早,和我一班,还是同寝。‘人小鬼大’的成语就是形容她的;萍萍比我们低一个年级,如果你能去念,就是比你大一届了。”
        没等吾花反应,伊人已抢先过来,将她抱住,左看右看,说道:“都说你长得‘女孩见了都心跳’,果然不假。”
        樊娲拾话道:“你是否也怦然心动?”
        伊人洒言相对:“岂止心跳,我们已经深深爱上她了。一眼消得人憔悴,二眼摇摇我欲坠,不能再看了,再看第三眼,大家就得到我的坟头跪。”
        樊娲大笑,对吾花说:“你不能再这么漂亮下去了,会逼疯很多人的。”
        伊人不改话题,只对吾花讲:“你是上帝的广告。”
        萍云也颔首,但却纠正:“应该说是‘天使的样板’。”
        “是的、是的。”伊人接着夸赞:“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生到这样,已经绝顶,是人类的最佳标准了。可以说——人类因你而构造。翻版必究。”
        ‘‘正解。’’樊娲续搭一句,“此乃颠覆政权之姿——倾国也。”
        你一言,我一语,她们尽情说,竟容不得吾花插话,且只顾夸美貌,不在乎贻人说“以貌取人”。
        一般的常理,女孩看见女孩,觉得比她美,自叹命薄,难免生恨,其心倒不可怪罪。倘若大度一些,也就赞扬两句,握手言欢。这些,是到头的思想。而如她们这样,一劲儿描着五官到兴高采烈,那是真爱煞了。
        吾花无法插话,感动间,也真没的话说,便只好微笑和沉默。
        不过,趁此工夫,她倒正好可以仔细打量:见这衣伊人,随便在哪个人群里,都是一等一的众目睽睽,只是此刻有吾花比着,才显得失色些,不过到底芳踪有迹,已经很难得,可以落雁于塞外了。
        尤其注意的是:在她眉眼之间,有一抹华晕,如娥虹浅扫,便判断是个心机极巧的人——褒一些说是聪明绝顶,贬一些说是狡猾精怪。
        偶然听过谁讲得——三国的时候,貂婵模样里就有这一特点,所以周旋于吕布、董卓,周全了大汉许多残年。
        周旋周全,眉眼之间。得个周到,绝对升天。
        这样想的时候,樊娲却用话语来证明了:“注意了、注意了——这位衣大小姐的绰号可是‘女诸葛’,专攻心计。一天到晚摇个小扇子,鬼眼婆娑地,你可千万别和她斗心眼儿。”
        伊人不理她,独和吾花相热,说来说去,也就熟悉,都是侠家儿女,自然意气相投,亲做一团。
        后来谈到雪放的事情,顷刻引出同一份侠义肝胆,其擦拳磨掌间,自筹划计策,你一言,我一语,不显啰嗦,却有气意。
        也才商量了七八句,没拿得准实际主意时,呼道道和薛阔却都赶到,尤其呼道道还领来一个警察。
        吾花就想:“倒真找来官面的人了。”
        但仔细一看,发现也是熟人,且还是老熟人,只不过人既不老也不熟,
        这个警察,大家很少提起他的姓名,只因为对谁都是一副模样——见上级笑,见同事笑,见比自己小的也笑,总之不笑不说话,点头哈腰,态度老好,人生哲学就是“千万别得罪人”,一笑,特点却出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几乎不得瞳孔,所以受了个外号“小眯缝儿”,叫来叫去,竟响亮起来,多少有点名气。
        不过,他来却是带着抱怨的,嘴里嘟囔不停:“非得找我干啥,不是害我吗?”
        吾花见状,就对他用话,一边陈述大义,一边又哄,连‘‘学习雷锋好榜样’’这样的词儿都用了,好歹劝他安心,答应下来。
        呼道道和薛阔这才各自报告,原来都打听出些眉目,隐约与西山附近有关。
        一说西山,不由自主,人就想到‘‘日薄’’,纵使日头待我不薄,也有世道缺德。
        但这个西山的日头倒是不薄,只是人薄。
        山水拟人,因为山而想到人,早成习惯,若是泰山华山武当山昆仑山猛虎下山,必然要说‘‘有仙则鸣’’,但换到这里,横的竖的联想,却离不开‘‘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句老话。
        不是人家想黑,实在是有树就有绿林道,有矿就有黑社会。
        这里的西山,便是矿区,经常恶斗滋事,遍藏亡命人士。
        所以吾花一听地名,便知道八九不离十,于是招呼招呼,雇了辆车,赶到那里,也就用了二十分钟。
        只是眼见方圆,不得人烟,就有问的:“这么大的地方,从何入手?”
        呼道道熟人熟地,自建议道:“往‘背窝’那儿转吧,那里散住着很多户,好像还有两个矿。”
        大家就应。
        但抬腿间,却发现个稀奇景:上山路的拐角处忽然出现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盘腿坐着,闭目打瞌睡,倒很有飘飘欲仙的模样,只是山林野地,冷丁见得,未当做张果老,先以为是土地爷,难得他突发奇想,会到这里装一番梦幻西游,尤其是面前还大铺缎布,摆放个物件,精美漂亮,似乎是剑鞘,更让人摸不着头脑。
        别人稀奇的工夫,呼道道已然送出一个外号:“‘长毛老道’。”
        作为一名相声演员,他有出口成章的能力,能够在痛快嘴的同时损人还不利己,仿佛成功避开正确选项一样。
        而起外号还不是他的最大本事,他的本事是看谁都像捧哏。
        老者明显听到,竟真捧了一回——忽然睁眼,喊了声:“卖宝剑啦。”
        声音却极爽亮,啪啦刺破宁静,倒吓人一跳。
        萍云好奇,不禁过去问了一句:“只有剑鞘呀——宝剑在哪里?”
        老者未答,却陡地耸身道:“接着。”
        即将剑鞘抛出,竟是扔给吾花,然后一个转身,奔山上去了,再想看,已被树林遮牢踪影。
        ‘‘熊出没’’三个字,此时此刻,给他合适。
        这边,吾花将剑鞘拿在手中,茫然顾左右,欲喊他时又止。
        “我明白了。”伊人自作解释,“他的意思是让你‘开开鞘’。”
        樊娲捶她一下,对吾花言道:“明明给你,那就留着。”
        又说:“这老头大有蹊跷,不如追他问问。”
        此话不假,便有人怀疑是神鬼妖狐,但按照科学来说,自然不可能,因为狐狸变的都是美女,关于这一点,生物进化史上有根有据,在理科方面再不济的,好歹也都学习过,尤其两本通俗科普读物《物种起源》和《聊斋志异》,所录甚详。狐变美女,蛹变成蛾,草变成虫,都是一样的道理,民间管这一过程叫‘‘作妖’’。而狐狸变成老头,则明显不合道理,因为物种不同,生态各异。即使有,那也得是老狐狸。但老狐狸成仙都可以,何苦为人?像九尾狐,修炼一万年,便做了地仙。
        当然,谁也不能喊:‘‘万岁是个老狐狸。’’
        现在,大家正没别的主意,得个兆头就当是占卜,便随后追寻,却骂那老者腿猾了些,似乎就在前头,但怎般都不见踪影,只捕捉个大概路径,最后竟到了山腰空场上,四下环顾,实在无从拿人,只好停下。
        薛阔言道:“没准那‘长毛老道’是哪个团伙的,故意绕咱们。”
        呼道道则鼓舞:“管他是做什么的,反正拐子就在附近,一定挖出来,不行就坑大点儿。”
        刚商量几句,山顶上猛然出现了一伙人,少说也有二三十个,莫名其妙地往下冲来,拿着刀子、举着棒子、端着铲子、扛着叉子、挥舞着鞋底子,呼拥呼拥的,直接杀向他们。
        萍云惊讶:“哟,拐子还有这么大个团伙。”
        樊娲却说:“不像。”
        伊人则道:“先别管那么多,上打下,不费蜡;下打上,蜡厂旺,准备接招吧。”
        几个女孩连称“有理”,便照她的意思,寻位站开,站出个五行八卦来,个个临阵模样,十足练家子气势,足够人说“威武风格”。
        但那三个男的,在这情形面前,行动却与她们有了很大差异——“小眯缝”和呼道道是“灵敏有佳”,互相搀扶着,躲到了一块巨石后面,遮掩完全,有意绝配“人间蒸发”的词冠,独剩薛阔那里强撑,颤巍巍在地上摸索砖头,怕是素手搏青峰。
        这是一组很认真地颤抖。
        这时,那伙人已经杀到,散散乱乱的,只凭仗人数优势,分成几部分来打女孩们,下手段,出绝情,狠毒自不必说,倒非人类少见。
        四个女孩却没在意,只是不轻敌罢了,无劳识太过谨慎。
        她们甚至要这样用话教训他们:“诗要写给女孩,拳头不可以对着女孩。世界上的事,评判古人最难,简单说忠奸,那是偷懒,没有同样的角度,对错是非是混淆纠缠的。但评判凡人,好人坏蛋,却一下子就再明确不过。”
        这话当然不用说出来,因为动作更有力。
        便见樊娲抢先一挡,完全挺身姿态,喝道:“冲我来,冲我来。”
        说时已经发招出去,片刻打翻了四个。
        吾花她们岂能让姐姐单独出头,纷纷迎上,都是以少敌众——萍云四个,伊人七个,只有吾花这里压力最小,迎面上来俩,模样有点傻,一先一后,各拿梭刀一把。
        轻松是轻松了些,马虎却马虎不得,毕竟都是个大膘肥的壮汉,满带凶悍的气势,有如下山猛猪。
        若太潇洒,就太天真,难免变成狠洒狠天真。
        还好这两个不是一齐上来,有些时间的缓冲,便多了三分应付的宽裕。
        先上来的虽然用刀,却不砍,反而直戳,利刃当胸,眼见即到,却绝非‘‘点到即止’’。
        吾花功夫倒是练得很敬业,三更灯火五更鸡,扎牢马步打东西,但实战还没有经历过,多少不摸底,只是倾己所学,一转一挪,飞快地避开了,却在无意间扬起腿来,鞋底恰巧贴近刀面,不由灵机一动,随着惯性朝那武器上一抹,接触之下,顿时来了武感,那感觉奇特而有劲,于是妙招横生——刀被她的贴抹之势一带,那人即随冲力往前抢,吾花却借着一带之间的反惯性,往回弹腿一踢。其一正一反,一迎一送,二力相撞,正中胸部,略微觉得踢上力了,没有就而收势,仍稍微加上一点巧力,那汉子身子竟然飞了起来,到另一块空场上摔个大马趴,兀自说了一句:“拥抱地球是我的梦想。”
        吾花不禁暗自欢喜道:我的功夫不错呀!
        杀鸡未必有意,猴子却怕效尤。这一回合的小胜,让另一个为之惊措,刹那停顿,着实畏缩了些许。
        等他强自试探着往前来的时候,吾花已经做好了调整,立腿弯腿,瞭情景起了右脚,拿好的心思就是要插个空挡,劈胸一下,得上一位的便宜,也让他“热吻祖国的山河”。
        但这一式还没有拿足,忽觉背后又偷袭过来一个——吾花自认不是武术大家,不过入得两三天门儿,本能的敏感就该有,俗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于是急忙加大后撩的高度,改前踢为反戳,虽为灵机而动,也属逼迫之举。
        凡天地间绝妙处,都在有意无意间。似这一腿,不过留心半寸,浑自天然而起,却竟实打实的有理。顷刻间,一个武术中最传统的招式就出了来,便是人人皆知的“鸳鸯腿”。
        这鸳鸯腿和“倒踢紫金冠”有所不同。鸳鸯腿的背身踢,名为“鸳挑”,只是个虚招一下,对方未加闪躲,才真转实招,但即便如此,也明显没有“倒踢紫金冠”的迅捷狠猛,因它的全发劲俱在其后侧踹的鸯腿上。
        此招实例,最有名的就是“扁踹狮子楼”——武松斗杀西门庆时使的就是这一式,被列为北腿的经典战役。
        其实鸳鸯腿大体有六种一系,分为“前鸳后鸯”、“后鸳前鸯”、“左鸳右鸯”、“右鸳左鸯”、“上鸳下鸯”、“下鸳上鸯”。其中独以“后鸳前鸯”最出名,练的人也最多,尤其那种起伏有序的美感,自有诱人处,不想习腿功的见了,也要模仿个三番五次,自解释:“打拳不练腿,到老冒失鬼;练腿不好看,纯属大笨蛋。”
        美是美,实际应用起来,分寸却难把握,早一点无甚用,晚一点反挨打,能有吾花这样的恰到好处,拿捏稳妥,那是千万年修练的好机缘,辉映散文名篇里的话:“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刚好赶上了。”
        莫不是武松冥冥中穿越一腿出来?——时间、技巧、力道,都这样完美,若非狮子楼上那一踢重现又是什么?想多少苦命的武林高手,存心使出式子,但多少次就差那么一点,打不上力道,换来两败俱伤,糟蹋了“绝招”二字。
        不妨让他们羡慕吧——这一脚踢的真叫俏丽,千年的巧合,千年的侠义,踢出个古今无间道,脆快地一声,略中下颌,往后一仰时,吾花另一腿却又到了,顺劲穿胸,那偷袭者腹部即挨个正着,便是——没有西门庆的功夫,却有西门庆的惨败,怪叫一倒,滚落旁边。
        吾花看得清楚,愈发得意自己:人美,功夫更俊。
        刚自赞的时候,别人已经喝彩了:“好个‘鸳鸯腿’,教科书般的经典。”
        说话的自然是樊娲,她已经撂倒十几个,开始优哉游哉。
        吾花却没她那般轻松,至少面前还有一个等着对付,不过无妨,有了两次甜头,自己已然信心爆棚,须知:人生最难得的就是信心,信心一来,腐朽就成神奇,神奇更加神奇。
        偏偏面前这个还在迟愣,看情形应该是胆怯了,欲进不进,欲退不退,被吾花看准腕部迅速踢来,利落异常,其精辟,只三个字——“快打慢”,便得了:来敌刚刚到,起脚刚刚好,一下子将梭刀踢飞。而收势光景,恰落脚在半步处,又正是手肘的显要范围,谁都知道此刻该近身打中路,可以搬拦捶,可以崩攒炮,但吾花所选却是基本功的式子“单撞肘”,得意而发,想着“宁挨十手,不挨一肘”的武学名谚,就打上了,觉得有摧枯拉朽的感觉,忽然心头隐隐,便在能收处收了,终于明白:这就是常说的“出手留情,随心收发”。
        饶是手下留情,这一肘,也足够将对方撞翻。
        于是她也清闲起来,四下环顾,发现除了伊人尚自缠斗十几个,别的都已经尘归尘、土归土,樊娲、萍云则尘土一拍享着福。
        吾花煞是纳闷:“她们怎么不去帮?”
        便要自己上前,但迈得两步,却也退回,一旁做看客了。原来这伊人才真是“人美,功夫更俊”,出手要个赏心悦目,倒令人不忍打扰,只说:“要是舞蹈便真真爱煞人,偏却是杀人的技艺。美竟然可以很残酷。”
        只见她潇洒自如,扇子翻飞,时开时合,应付十几个亦绰绰有余。忽而弃掌从指,轻轻地一挑,扇子立刻转成个圈,陡地耍开。她这里不过腕轻动,别人看去,一下外观,竟有朵玫瑰盛放了出来,这下艳了、好看了,裙飘摆、花纷飞、人曼舞、香四溢,便令对手也呆住,看得痴时,迎面已经挨了一拳,倒地瞬间,还不忘喊一声:“好美!”
        而说是玫瑰,刺儿就真出来,重重一蛰,却是飞针钉在肩头上,立刻又倒下四个——原来扇子里藏着暗器。值此,玫瑰不仅代表爱情,也代表武功和侠。吾花常说:“生要玫瑰盛开般灿烂”,如今一片生之绚。
        尤其这玫瑰开的俏,有优雅含着,不浅白,也不浓艳。
        “呵——”吾花暗想:樊娲姐的拳脚大开大合,具备王者风度;萍云简洁明快,中规中矩,近似拳击,她们各占风格。而这伊人最妙,若寻个妥帖的比拟,就是诗歌里的新月派,足球中的欧洲拉丁、巴塞罗那。我该仔细学习了。
        天下练武的总说保密,说不外传,真打的时候,什么都露出来了,也就是偷艺的最佳时机,但这样的偷艺,难免会搭上性命。那“舍命偷拳”还真不是杜撰。不过,门道可不是谁都能旁观得起的。像她这样,扭头一瞧,三五个绝招就在心底,那是绝对的机缘,还得绝对的聪明,所以很难得,千百年未必有几个。有多少人,浪费年华,师父教他,他还领悟不了,仿佛一个政治家因无能而受人责骂那样:“瞧你笨的,就这一句话——‘得人心者得天下’,怎么就理解不了?你这倒霉孩子。”
        吾花则是兰心蕙质,看着看着,能为也就长了。
        当然,看着看着,仗也就打完了。别人没有反应的时候,“小眯缝”却率先冲出来,拔枪半天,面红耳赤,终于问:“你们谁会放?”
        樊娲瞥了一眼说:“在场这几个女孩儿都会。配枪单子儿撸,一撸一扣就成了。”
        萍云则接枪接话,道一声:“我来教你。”
        便指百米处:“那有片发红的树叶,与周围绿的成区别,就以它做靶。”
        言罢,抬手叶落,引得“小眯缝”惊呼:“枪神。”
        这枪一响,那伙七倒八歪的不禁懵懂言道:“你们好像不是‘大倭瓜’的人。”
        樊娲听这话有些说道,左右看看,并没有长得像倭瓜的,就仔细问过去,却原来是两伙黑帮争矿,约好今天会斗,不想弄错了对象。
        呼道道人仗人势,有了底气,便骂,伊人则说:“算了吧,也可理解——黑社会都是四肢发达、大脑贫乏,哪有聪明人干黑社会的,就别理他们了。”
        说不理,那伙人却提供出一条信息:顺山腰走,四五里路,有一片烂尾楼,经常有几个神秘的外地人出没。
        他们觉得是个道道,就赶去那边,居然真找对了地方。便道:世界上的事,说简单,真就在一两句话里结束。
        拐子们有七八个,长得都奇丑,哪里抵得住他们,没费力气就被制服住,胡乱地喊着方言,听不太懂,一边觉得这些家伙恶心,又不想听懂。
        但有疏漏——他们去解救人的时候,那几个拐子得机灵,朝山上跑了。
        “小眯缝”放了一枪,竟然撂倒一个,倒吓自己一跳,忙问:“我破纪录了吧?——平生第一次开枪,就命中活人。”
        呼道道却告他:“你这是犯罪,忘了先鸣枪示警。”
        “还有这个规定呀?”“小眯缝”发了慌,赶紧朝天上开了一枪,正说着“总算符合规定了”,居然又打下只鸟来。
        但听呼道道说:“你又违反《野生动物保护法》了。”
        “行了,你俩干点正经事吧。”樊娲实在看不下去,就训了一句。
        然后安慰“小眯缝”道:“没鸣枪示警的事儿,就咱几个知道,不会走嘴的。把它压下,别再提了。算是冤孽吧。”
        二人这才安心,忙帮着照顾被拐人员,见多半是女孩子,还有两个婴儿,而那个雪放,正偎住吾花哭。
        吾花安慰一番,然后让呼道道、薛阔和“小眯缝”三个留下照顾,要和樊娲她们继续追赶,言之:“天下恶行,偷盗抢劫等都有情可原,唯独拐卖人口和看黄色录像罪不可恕,得好好教育。”
        萍云乐了:“电影有这么大的罪吗?那真得‘捉影’。”
        樊娲却来训她:“不是说笑的时候。”
        然后举着一包东西问:“搜出来的,估计不是好东西,谁认得?我猜是一种迷药。”
        伊人只看一眼便道:“对,就是臭名昭著的‘拍花药’。用邪药是武林中最不齿的行径,人人得而诛之的,好比常规武器打仗没什么批判的,但是使用生化武器,那就是天理不容的罪行。小小一副药,治病救人,就是妙手仁心,否则,成作恶的手段,则天地不容。”
        樊娲听了,忙将其投入火中,言道:“迷药这东西,对意志力强大的或受过专门训练的人不起作用,但一般的人尤其妇女儿童就难免着道。实在是个大祸害,的确天地不容。”
        然后四个女孩去向上追赶。
        刚才现在,中有耽搁,她们却不着急,其原因是出于对武学的自信,认为凭轻功,后发先至,不过很自然的事。
        可轮到真追,却不免有些傻眼:前后左右,观望瞧看,任凭耳聪目明,竟不见一个踪迹,便得教训:没有十足把握,千万自诩不得。
        “我想是钻山洞了。”萍云判断一句,得到大家认同,索性放慢步子,留心起隐蔽处。
        显然,她们的想法是正确的,不一会就有动静隐隐传出,竟然是拐子们的呼救声。
        “仔细听,就在不远了。”樊娲小声说着,开始动用功力,专注于听神,三下两下,果然被她摸着:“前十米,深草里,应该有洞穴。”
        “洞穴”两个字,太着消遣小说的痕迹,一牵连,什么武林秘籍、奇珍异宝、闭关高人、前朝密道等等就都出来,外面的世界房价水涨船高,这里的世界想象力逐渐枯竭。
        洞,则无疑是上天分给人类的第一套房。
        洞房、洞房,谁不想入?
        苗家有落洞女子,有说叫‘‘落洞花女’’,有说叫‘‘落花洞女’’,反正是寻不到好夫婿,便干脆和神仙结婚。
        对于婚姻,能自主的,便是人道,不能自主,没有人道,还有神道。
        由此可见洞与人的关系,洞是人的神窍,人是洞的魂衣。
        现在,人走了,但鬼怪精灵们还守在那里,所以大多数的异志故事都和洞有关。
        萍云便觉得诡秘,不禁嘀咕:“不会是狐仙的府第吧?”
        伊人自比她大胆:“管它是什么邪地方,进去瞻仰瞻仰小翠也好。”
        谁说想象力会枯竭?那是聊斋看的不多。
        一句完了,真就见到个大山洞,真就像狐仙的洞府,尤其里面竟然有闪闪的光华,时隐时现,隐隐的时候幽邃,出现的时候怪异,幽邃让人毛骨悚然,怪异也让人毛骨悚然。
        她们想:拐子们会跑进这里吗?
        拐子还真就在这里,因为声音很清晰了。
        “进去看看吧。”吾花说。
        便要当先,却被樊娲拉住:“姐姐们在,还轮不到你。”。
        “是的,往后站,乖乖跟着。”伊人也拉她,语气带着命令,不容置疑。
        吾花心头很热,却不听话,机敏地一挣,就脱了掌控,迅捷地往里去了。
        “喂——”樊娲叫她不住,只好紧追,好在一路没有危险,行十多米,就豁然敞亮了——原来这里点着灯的,竟是个大厅。
        大厅可是大厅,路却没了。
        吾花先到先止步,止于脚下即悬崖,独有一座危桥,绳索连着,通往里面。
        其实里面也非安稳所在,中央倒有很大地方,却被一古怪的台子占据大半,且有一只怪兽守着,作状狰狞,作视眈眈。
        台子是由完整的山石凿出,她们立刻明白了它的用处:就在台子的中心部位,插着一把晶莹剔透的宝剑,似乎是硬生生刺入山石中的,仅外露一半,闪闪夺人,想外面时隐时现的光华大概就是出自于它,于是瞬间为它起名:“拜剑台”。
        而中央之外,还有许多个小山洞,一眼瞥见那些拐子正挤在其中一个山洞里,想出又不敢出来,正惊乱不已,应是慑于怪兽的威仪。
        她们恻隐,忙喊:“都别乱动,咱们给你们想办法。”
        之后便不得不仔细看那怪兽,却见倒很漂亮:圆圆的脸,圆圆的眼,还有圆溜溜的鼻头,连耳朵都是小巧带圆的,一种生物,长到这个样子应该是最美妙的状态——太极。
        嘿——这怪兽竟然还留着胡子,而且是横着长的,左边几根,右边几根,不偏不倚,有对称的观感,看了直让人问:“谁说有胡子就不美,谁说胡子长就邋遢?”
        这怪兽自然不是存心修剪的,概也不会有男人们那样的烦恼——隔几天就要忧愁胡子对脸面的影响,骂着:“不生胡子的药和器具怎么还没人发明?害得我们经常摆弄那闹心的剃刀。”
        多一样麻烦、少一样麻烦,其实无关生活拖累,好比这个怪兽,胡子和面貌,不必通融人情,一直这样横生着,横生出妙趣来。
        模样奇特,叫的声音则更怪,它发出“喵喵”的动静,甚是骇人。
        她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动物,不禁有些发呆。
        她们看它,它也在看她们,尤其瞧见吾花,似乎有所惊喜,猛“喵”一声,居然站了一下,两个毛茸茸的小爪合拢,明明在示意什么。
        到底吾花聪颖,猜测着问:“你是要我过去吗?”
        这一说,那怪兽仿佛能听懂,立刻点起头来。
        ——没错,外语八级,给过。
        吾花甚奇,就要上桥,却被樊娲拦住:“危险,不要去,让我替你。”
        这一说,却见那怪兽怒目,“喵”声不断。
        吾花忙道:“看,它不高兴了。放心吧,姐姐,没事的。如果我死了,请帮我照顾我爸我妈。你们更要多保重,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说完倔强上桥,倒是奇怪,一路平坦得很,也不摇晃,眨眼便到了。
        但是她到时,她们也接踵而至,且比肩而立,便听樊娲说:“咱们说好同生共死的,我不独去好好学习。”
        伊人也道:“我没和你实际结拜,但因侠而盟,已经是姐妹,有危险就同葬青山吧。”
        萍云则说得简单:“我也要陪你。”
        吾花差点落泪,慨然道:“这次若活着回去,与姐姐们不弃不离。”
        话音落时,却听那怪兽又出“喵”声,显然催促,其示意处便是那把宝剑。
        伊人眼尖心细,立刻说道:“好像与你的剑鞘是一体。”
        吾花也认为是,就上台去。
        还以为插入顽石中的东西有多么坚不可撼,谁知握住一动,那宝剑居然轻轻松松地就出来了,然后一插,刚好入鞘,果真相配完美,她便说了声:“好家伙。”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来不及深感幸与不幸,洞府内忽然天崩地裂,上面石块纷纷落,脚下晃动不已,便听惨叫声传来,原来那些拐子俱被乱石砸中,看样子都毙命了,要救已经不可能。
        好在她们所处的地方未沐石雨,加之女侠心态,只是吃惊,并不慌乱,还得无恙。
        樊娲就催:“快逃。”
        吾花则推:“你们先走。”
        自己却回身拉那怪兽,不管它是否明白,也与它呼喊:“快和我们出去。”
        ‘‘对。’’伊人也道,‘‘出去做个翻译。’’
        但那怪兽却向后退缩,只是眼中有楚楚的哀怨,不知从何来由,接着竟有一滴泪滑出,好让吾花一震,似乎听到它的心音。
        正动容时,忽然一股强大的力道扑向自己,也不知是不是那怪兽发的,只觉得身不由己了,飘飘悠悠就飞起来,空中与樊娲她们挤撞连连,最后都被抛跌洞外。安稳时,才见是满山野花幽草,再找那洞府,却沉封了,只需石头记得,外人走过,哪里知道会有这样一个地方。
        吾花泪落,上去要扒,好歹被樊娲她们劝住。
        “这是一番注定。”樊娲言道,“那怪兽就是专为等你的,如今使命完成,也是得其所了。”
        吾花颔首,也就止悲,回头看那宝剑,言道:“我要它又有何用?”
        “拿着吧。”伊人谏道,“天下宝物天下人受,都是五行运转,总归有道理,侠义使然。”
        如此优柔一阵子,也就往下走。
        不过,近寻呼道道他们时,却看到很多警察出没,料想是“小眯缝”打的招呼,既然如此,不便过去,于是商量商量,从另一侧绕过。
        走了一程,直到向阳林深处,能看到山下公路了,伊人忽然停下,对吾花道别,说要回去,又拉樊娲。
        “喂——”吾花自然要挽留,“到我家去呀,我爸我妈已经准备了。”
        这是一句解人乏意的话,能有热菜在目,温茶可聊。
        但是伊人和萍云却笑着推辞:“不用和我们客套。只请了这几天假,再不回去就晚了。”
        吾花却怪:“不和你们客套,你们却来和我见外。简单吃一顿饭总应该的。”
        “这个、、、”樊娲犹豫一下,言道:“这样吧——就近看看有没有饭馆,要有就在那里吃点吧,确实不到你们家了。你回家后请代我向叔叔、阿姨表示一下歉意,多做解释。”
        吾花拗不过,也就点头,与她们往山下走。
        偏有凑巧,没过多远,幽萍云忽然朝右边指道:“那不就是饭馆吗?”
        这本是极寻常的一句话,但樊娲她们闻言,却有幻听的怀疑,不禁嗔她:“见到海市蜃楼了吧?”
        萍云颇觉委屈,但理解一下,这质责倒无可厚非:想深山野岭之中,哪个商家搞赔本的买卖?若有,也是大树十字坡那样的另类酒家,有孙二娘那样的业界精英坐阵着。
        不过,她还是坚持道:“应该是饭馆,你们看树叶的缝隙里明明有幌子晃动。”
        说得这般认真,樊娲她们不能不留神看。这一看,便也依稀得见,就说:“不假”,招呼一声,特意往那里赶去。但等靠近的时候,才看清并非酒幌,只是挂着一面旗,旗上画个米老鼠,不知道什么意思。
        还好,她们未受太多失望,也不屈走这一程,因为旗下是个漂亮的院落,美状为窕,雅致极其,尤其正首的一排房子,说不是饭馆,外观竟有许多错觉引人,便道:“咱们过去看看。”
        意想不到的是——到得近前,门里竟然出来个面熟人,大大咧咧地说:“都完事啦?快吃饭吧。”
        一副恭候多时的姿态,俨然故友模样,恐有话:“要解腹中馋,但入酒肉门”。
        咦,这不是那个‘‘长毛老道’’吗?可算找到他的老巢了。
        她们感到惊奇,心里也犯嘀咕,要发问时,却被老者拦住,言道:“有些事,你们不用问,问了我也不会说。酒菜已经准备齐妥,快到里边用餐吧。——放心,我请客的。要觉得有缘,就进屋吃饭;不想进屋,我也不强请你们。”
        她们自有迟疑,不过女侠无忌,些许异事并没什么在乎,况又想高人怪癖,涉及隐私,不问就不问,请客就吃请,朦胧些能怎样?
        于是便答应了,由樊娲做主道:“既然老先生这样讲,我们就讨扰了。”
        老者也不多说话,麻利地将她们让进屋。
        里面早有小徒弟候着,顷刻摆酒上菜。
        樊娲见丰盛异常,过意不去,说声:“太多了,一两样即可。”
        便请老者和徒弟们一起坐。
        老者却摆手说:“不必客气。你们几个女孩子,我们一起就坐不太方便。况且我们也不饿,这是专为你们做的。”
        樊娲看看吾花,却听吾花说:“老人家如此热情,却之不恭,咱们快吃吧。”
        老者道声“很对”,问她们:“都会喝酒吗?”
        四个女孩竟都点头,樊娲尤其说:“有酒最好。”
        “不但有,还是千年佳酿。”老者自诩道,“我们自家珍藏的名品‘米老鼠和唐老鸭’,当年醉倒过曹操、李白、王小二。”
        樊娲几个顿时失笑,暗道:原来外面挂的真是酒幌。
        老者倒是非常认真,亲自拿酒出来,又亲自为她们斟满,却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得‘天使之刃’已经值得连干三碗了。”
        伊人忽然明白过来,诧异道:“原来这把宝剑就是‘天使之刃’,我竟未识得,还是短浅呀。”
        吾花也恍然大悟,便将宝剑递给老者,说:“这鞘本来是您的,您要喜欢,就给您吧。”
        老者却辞:“奇物配奇女子,我岂敢贪天功?”
        然后问:‘‘知道这口宝剑最大的用处吗?’’
        不等姐几个儿说话,他自己直接公布答案了:‘‘四个字——神挡杀神。’’
        吾花她们,善于识人,对那些奇行异举,并无大惊小怪,但他这种故玄的样子,以及语气,却不能不连带想起学校门口的算命大师:同学,慢走,我要授你天机。
        看虽如此看,目光却要遮掩一二,便都遛向别处,但见屋中摆设,俱都古香古色,保不准有唐朝的瓶、汉朝的盆,而他往中间一站,倒是十分衬韵,于是她们有些怀疑:对面这个老头,不会也是千年以上的吧?他出生那年,西域也许还没通使节,佛教也许还没传进中国,人类也许还没养猫,秦始皇也许还没长高。
        老者似乎知道了她们的想法,略显心虚,紧又解释一通,什么能辟邪、能除魔、能截铁而动、能招鸾引凤,反正尽力夸赞宝剑的不俗。
        吾花掂量掂量手中的宝剑,有些迟疑地说:‘‘您说的这么好,可我拿着毕竟是个累赘。要说摆在家里,我还不是古董收藏爱好者。’’
        ‘‘就是。’’伊人接话道,‘‘拿这东西上街,能不能把警察招来,概念还很模糊。您以为是春秋战国呀,遍地都允许有燕市少年。’’
        ‘‘非也、非也。’’老者摇头晃脑地否定,‘‘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只知其宝剑,不知其宝更剑。’’
        伊人听了,差点喷饭,问:‘‘您老也是相声演员吧?’’
        ‘‘不是。’’老者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只演过小品。’’
         然后认真解释起来:‘‘之所以说这口剑是宝物,是因为它来自六维世界。你们所看到的它的样子,并不真的是它的样子。’’
        ‘‘六维世界?’’伊人惊奇,‘‘莫非这宝剑可以随意变化不成。’’
        ‘‘正是。’’老者点头,显得很高兴,‘‘你终于开窍了。’’
        ‘‘哦。’’樊娲似有所悟,‘‘那就是说咱们应该非本世界去理解、去认识它。’’
        ‘‘和文艺女青年说话就是省事儿,一点就透。’’老者赞许。
        接着详解:‘‘三维世界里的物体在二维空间中只是一条线,同样,如果有一个四维世界里的物体经过三维空间,那我们看到的就是一个平面,这便是书籍和文字。所以知识能和古人对话,能在未来畅游。’’
        ‘‘哦。’’樊娲点点头,‘‘这个说法,我们也认同。’’
        ‘‘所以——’’老者加重了语气,‘‘你们现在看到的这口宝剑,只是它三维世界里的形状,并不是这个东西的真实形状,它的形状是动态的,它可大可小,可长可短。’’
        樊娲便问:‘‘那如何大,如何小;如何长,如何短?’’
        ‘‘这个、、、我也不知道。’’老者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露出憨态,有点可爱。
        樊娲她们倒不显失望,反而鼓励:‘‘那咱们自己试试。’’
        吾花听着新奇,不禁联想起西游记中的镜头,便说:‘‘那我试着吹一口气吧。’’
        于是当真朝宝剑吹了一口气,还喊一声:‘‘小。’’
        本来,这只是个胡打胡撞,说认真倒认真,说完笑也是完笑,没存什必取必得的念想,谁知天不失约,自落妙地,她们等着奇迹,奇迹果然来了,那宝剑竟真的短了一截,悠地闪她们眼神一下,形状、尺寸便都大不同了,说不惊人震世绝对是假话。
        此般景象,颇像孙悟空得的那个定海神针,她们甚至怀疑是同一个物件。
        ‘‘真发生啦?’’伊人表示不敢相信。
        吾花自己也觉恍如玄幻,正迟愣间,樊娲鼓励道:‘‘再吹吹看。’’
        吾花便又用力连吹两口,再喊一声:‘‘小。’’
        但这回却没有应之变小,反而猛长出去一截,还成了个四棱的形状,近似秦琼拿的那种金锏。
        ‘‘咦,怎么不管用了,这剑是要逆天呀!’’伊人发奇。
        萍云却道:‘‘还是管用的,只不过它造了一次反,相当于人类撒娇发脾气。’’
        她们这一说,吾花竟急,不由自主地又吹了一口气,因为是半不经意,也没喊什么‘‘大’’、‘‘小’’。
        谁知一口过后,那宝剑却又缩了回去,变得和方才一样小。
        这下,她们恍然大悟:原来是吹一口变短,连续吹两口则变长。
        而且吹气便管用,无须声音辅助。
        ——也是,聪明的下属和模范丈夫都能准确理解上意,哪会等领导真发出命令来。
        吾花心道:这情景似曾相识呀——
        一口气,一口气,两口气、、、
        嘀、嘀嘀、嘀嗒、嘀嗒嗒、、、
        这不是密电码吗?
        ‘‘我也吹吹看。’’伊人来了兴致,过去便试,但吹个脸红脖子粗,却不管用。
        樊娲见了,也试上一试,依然不好使,便道:‘‘我明白了,它只听吾花的话。’’
        伊人深感颓丧,自叹自怜,说:‘‘吾花的是仙气,咱们的是土气和傻气。’’
        ‘‘没那么严重。’’萍云一旁发言,‘‘依我说,这就像男朋友,只能忠于她一个。’’
        大家称是。
        最后,吾花完全掌握了规律,吹上三口气,将宝剑揣进兜里。
        伊人赶紧叮嘱:‘‘小心点儿,别当一分钱钢镚儿花了。’’
        老者却说:‘‘无妨,这件宝物还有个特点——不易于市,也就是不能交换。’’
        随后换转话题,问:“圣女快要高考了吧?”
        吾花点头,老者却笑,旋即拿出一个软密封的小竹筒道:“这里装着考题,圣女可以拿去,天知、地知。”
        吾花看看那个竹筒,没有接,以淡淡一笑答说:“谢谢您的好意,但我是不会要的。不管考试制度是否合理,大家已经按着这个规则来了,怎可以破坏公平?这样的事,绝不会做。考上便考上,考不上也不走后门。天地鬼神已经知道,还用再多明鉴吗?人和人之间、人和事物之间、人和某个地方之间,都要有缘分,都要侠中纠结,无缘不强求,无侠不邂逅。另外说句实话,如果我有心作弊,那连考都不用考的。只要父母做些人情,所有学校尽可自己挑。我的话也许冒犯了些,但都是实在道理。”
        老者赞叹,便将竹筒投入火中,之后转奔后院,在她们吃喝时没再出来。
        女孩们也就说自己的话,其间吾花问她们如何回去,伊人答道:“当然是步行着走。火车挤,又嫌买票麻烦,况且小窗口小站台,那些庸俗人争抢着,看着就烦;坐飞机要被搜身的,难免受奇耻大辱,否则就得花钱打点安检;那些长途汽车太贵,况且一路乱颠簸,外带大闷罐,还动不动就撞架翻车,傻子才坐它。步行却再好不过,一路游山玩水,是武林中人最佳选择。”
        吾花听了怜惜,忙建议:“我爸那儿有好多小汽车,不如调两台送你们。”
        她们却齐说不好,也就罢了。
        如此一餐,倒也惬意,直到要离开,老者才重又现身,叮嘱吾花:“考完试,千万再来坐,告诉我消息。”
        吾花答应,与他辞别,又就地和樊娲她们互说珍重,左右路上,各自走了。
        老者则望她们远去,门前良久。
        隔些时候,吾花果然又来,问之,却说:“考上了,中文系,侠客大学。”
        “恭喜恭喜!”
        老者高兴不已,一边祝贺着,一边拿出一支笔来,要送吾花,言道:“世外人清贫,只这个礼物勉强稀罕。它是我的发明,采集特殊草药炼制的驱蚊工具。你的宝剑能杀百虫,它也一样可以。”
        吾花本想推辞,要说:“我百毒不侵,不怕蚊虫”,不过一转念,想拿给爸妈,就转口问:“能用多少次,要么再送我一支吧?”
        老者大笑,说了句:“真是你爹你妈的好女儿呀”,竟中心思。
        吾花不好意思地跟着笑,老者则说:“也是应该。”
        便又给了她两支。
        吾花道谢话别,回到家里,还没等说这件事,爸爸乐颠颠地过来问她该怎样操办,一下子倒把闺女弄糊涂了,朦朦地问:“操办什么呀——你们金婚纪念?”
        “你可拉倒吧。”父亲大笑,“才多大岁数——金婚得五十年吧?”
        吾花却说:“那也不一定,十年二十年叫金婚也可以——金子般的婚姻。”
        这时,妈妈刚好下楼,就接话说:“金子般的婚姻不敢当,珍珠般的女儿倒有一个,你爸想为珍珠宝贝儿办升学宴。”
        “原来是说这个。”吾花方才明白。
        不过,她却不同意,说道:“不用了,上个学罢了,何必弄这些东西?”
        父亲则很坚持:“大喜事,七科满分考入世界第一文科大学,怎么也得好好祝贺一下。你们不用管,我来张罗。”
        吾花还想反对,但看他们欢喜的模样,又不忍心扫兴,只好不做声。
        谁知隔天,冷晴来了,见面也提:“你们不办升学宴吗?”
        吾花没有答言,反问道:“你好像考上一个非洲的军校了?”
        冷晴腼腆答道:“是,我特意来辞行的。上次,你们帮了我,很感激,人家说我该来报告一下。”
        吾花一笑,言道:“那挺好的。”
        冷晴更加不好意思,说:“这事儿有点功利主义,去那儿的,基本奔着金饭碗。听说中华文化在那里很吃香,有人会背一句孙子兵法,立刻给了个少将当。”
  吾花勉励他道:“这也不算什么错,念下来就好,毕竟生活不易。但是切记‘因侠而动’,做好事、做好人,同时记住‘人在做,天在看’。”
  冷晴恭敬听了,认真点头,然后说:“我们和国内普通院校不同,要马上报到。”
        吾花便喊爸妈出来。
        妈妈未曾见过,就问:“这个小孩是谁?”
        冷晴头也不敢抬,乖乖地回话,一番阿姨长短,自觉未失检点。
        最后父亲拿出一沓钱来:“算是叔叔、阿姨的贺礼。你们那儿比普通院校更多事,上上下下,用钱的地方非常多。你先用着,不够再联系咱们。别亏待自己。”
        三说两说,好歹让他收了,冷晴感激告辞。
        吾花送他回来,心有所动,就搂住妈妈的脖子问:“我走后,你们会不会闹心。”
        妈妈笑道:“麻烦鬼儿可算走了,省心还来不及,怎么会闹心?”
        如此说着,却将她搂得紧紧。
        父亲则大大咧咧地说:“这算啥,好女子志在四方。”
        话音刚落,外面又有人喊门,吾花跑出去看,竟是雪放。
        “我要去美国念书了,上哈佛大学。”雪放进屋说,“尽管学校不是很理想,比你要差一大截,但也算不错。”
        吾花高兴地祝贺几句,叮嘱道:“这回更加遥远,多长些见识吧,不要再被拐骗了,异国他乡可不好找。”
        雪放默默应着,俄顷掉下眼泪来。
        吾花忙加安慰,父亲则拿出一沓钱来说:“算是叔叔的贺礼吧。以后用钱拍电报、打电话都行,尽管找我们。别亏待自己。”
        三说两说,好歹让她收了。雪放牵挂告辞,依依不舍。
        打这起,几乎天天都有人来,或者同学道别,或者亲朋好友祝贺,直忙了一个月,弄个不得脱身,看看时间,自己也该去报到了,吾花就说:“你们不用送我,我自己坐火车,反正不算远。”
        父亲坚决不同意:“还不远?没出中国就是了。我和你妈一起把你送到学校,弄一个大车队,一路浩浩荡荡,锣鼓齐鸣,鞭炮声声。”
        妈妈听了,有所歉意道:“我去不了了,一直要在本地上节目,推不掉的,你自己送她吧。”
        吾花想要凑泊己愿,便顺势道:“确实不用了,你们给我准备一些东西就行,我自己去,没事的。”
        可无论怎样说,父亲都是一个主意,也就只好随他,但吾花附上一个要求——不可张扬。
        父亲总算妥协,去去取取,简练检点,最后定下两辆轿车护送,只带两个贴心的老司机赵钱孙和周吴郑,说好日子,准备出发。
        真要说“计划没有变化快”,吾花倒怀疑是生活的忸怩——偏偏这当口,父亲有了急事要办,就和她商量拖后三五天。
        吾花同意:“也好,早几天、晚几天,未必不是机缘。”
        如此,等走的时候,倒很清静,路上也蒙悠扬,父亲得意而言:“迟些报到,反而省得乱。”
        他特意将出发时间定在晚上,告诉吾花:“这样,明天晌午左右就到,免去许多麻烦,这叫‘计划有度’。”
        可世界到底是计划不得的,中间遇到许多关卡,走走停停,已经耽误不说,路过一个大镇子时,还遇到熟人,推脱不了热情,怕受“有声无辞过门曲”的指责,便到家里,好一番叙旧,直至赵钱孙提醒:“要晚了”,才示以匆忙,闲代告别,老路上重复前驱。


        此正是:

                        姐妹相逢一抱去,黑白辨认不愁才。
                        谁言古洞出光怪,此是天心去又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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